第146章 完结正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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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自杀呢?” 他几乎已经要泣不成声了。

     谢溯疲惫至极,他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扭曲,他是想要笑的,但是眼泪却也再止不住地流淌,青年倚靠在病床上,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平静到冷漠。

     他这会儿的状态实在是太奇异了,就像是一片缥缈的云,你能看见他,却知道自己再也抓不住他了。

     青年说:“我已经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 他说这话的时候,简直像是在阐述某种真理,理所当然,显得冷静且理智。

     他是真的想死。

     而谢溯也知道这一点。

     他现在活着,就是为了死。

     他没问自己为什么被救回来了。

     是因为他哪怕被救回来这一次,之后也还能再尝试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一次能救回来,可是第二次呢,第三次呢? 他只要成功一次,之前的所有挽救便都显得没有意义了。

     每一个人的精神都是建设在某种事物上的,就像是在地基上造起的高楼,一旦地基塌陷,高楼便会随之倒塌。

     严余的楼,建立在他的生母身上。

     他痛苦吗? 他是痛苦的。

     只是这样的痛苦太深,太重,来得太频繁,且无可反抗,他也就只能慢慢地,去习惯这样的痛苦。

     他的痛苦来自于“家庭”,于是在严家宣布家里的儿子被抱错了之后,这样的痛苦便在瞬间变成了虚无的泡沫,他去找了自己的生母,见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于是少年开始在这份血缘关系上,笨拙地搭建起一座楼。

     他想。

     如果没有抱错,我现在应该很幸福。

     他想。

     如果没有抱错,我现在,应该就是阿凌那样。

     他想。

     如果没有抱错……… 那这一切,他就都不必经历了。

     这份血液关系包含了他所有的,贫瘠的,全部的对于美好事物的幻想和向往。

     但是在谢溯告诉他真相的时候,这份向往便全部泯灭了。

     一直以来的地基悄然崩塌,青年心理最深处的自我保护防线就此溃败,他本来是在慢慢地变好的。

     如果再过几年,等到他彻底恢复——变成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模样的时候,他即便崩溃了,也是可以给自己找到新的心理支柱的。

     或许是演戏,也或许是别的什么。

     但是现实往往比理想要残酷太多,青年的心理搭建还未构成,他被严昶景保护得好好的,在浓烈的正面感情反馈中缓慢地成长起来,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成长起来……… 这一切就都被打破了。

     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份真相,他或许会很茫然,却还不会想到死去。

     如果他在之后才知道这些事情,或许他会受到很大的打击,但是在自我人格彻底建成之后,他已经有了心理调节的能力,青年会消沉很长一段时间,但也不会想到死去。

     但是现在的时间就是这么巧。

     就是这样………刚刚好。

     青年在严昶景的遇到下,谨慎又迟缓地建里着自我人格,他已经能意识到很多事情,他在看向这个世界光明的那一面,他已经不是“殷染钰”了,他不是少年时的麻木与逆来顺受,已经初闻世间美好的朝阳与雨露。

     但他又还没有来得及经历夕阳之后的狂风暴雨。

     就像是吊在悬崖边的人,看见了头顶的一棵树,他向上攀爬的力气是那棵树所给予的,他用尽力气地攀爬而上,却看见那棵树身上出现了裂纹。

     它断裂了。

     于是之前的挣扎和攀爬都没有了意义,人就只能在无尽的绝望中松开手,彻底坠入看不见底的悬崖之下。

     青年就是那个坠崖的人。

     谢溯悲哀地看着他,他说:“………你没有其他事情,想做了吗?” 他说:“你不是喜欢演戏吗?我给你找剧组,好不好?” 他说话的时候,语调甚至带着些战栗,青年却只是笑了笑。

     他实在是很难得地笑。

     但是谢溯却完全没有了以往目眩神迷的痴迷,他心里只有一股不详的预感攀爬而上。

     越来越深。

     越来越猛。

     就像是某种有毒的藤蔓,沿着他的骨架攀附上来,吸食血肉,包裹住心脏,开出艳丽却血腥的花儿来。

     “我不喜欢演戏。

    ” 青年这么说。

     他说:“我一直不喜欢演戏。

    ” 他唯一的爱好,也是为了还清对严家的亏欠而诞生的,他从头到尾都是为了金钱,根本不是谢溯、严昶景,黎温朝所想的什么喜欢。

     他就是单纯的为了还债。

     仅此而已。

     谢溯愣住了。

     青年垂下眼睛,看着他,他是第一次如此平静地叙述自己的想法,这是他以前根本不会的技能,他说:“我欠了严家好多钱,我本来想,等到还清了这些钱,我就和严家没有关系了。

    ” 他的想法纯粹极了。

     他只想还清这些自己所亏欠的,就可以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或许可以去找自己的生母。

     或许可以自己买间小房子,然后安安静静地住下来,还可以在房间外面种点花花草草,总归该是温馨且安宁的。

     大概也不会拒绝严昶景他们过来看他,但也不想被他们严密地监视——或者说,保护起来。

     他想要自己的生活了。

     且是第一次,对未来做出了一点打算。

     但是现在,这些未来,这些打算,这些想法,都已经变得粉碎,彻底失去了意义。

     谢溯感觉到了某种荒诞的滑稽感。

     他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让青年对严家产生恶感,让他脱离严家,到了那个时候,他就有机会重新拥有青年。

     但是他没有想到,青年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习惯性地略过了青年的自我意见,自顾自地,像是安排好一幕戏剧似的把那只文件夹交给了他,在外围满怀期待地看着舞台拉开剧幕。

     他在这一瞬间思绪万千,但是却又麻木地来不及捕捉这些杂乱的想法,谢溯实在是疲惫极了,他似乎是自言自语,也好像是在询问什么:“我后悔了。

    ” 他说:“我不应该把它给你的………以前的事情没有意义,明明都已经过去了,如果我不揭开………” 如果他不揭开,青年便永远都会在虚假但却温柔的世界里生活下去,他不会对严家厌恶至极,恨进骨血,但是他们彼此之间有名义上的兄弟关系,谢溯自己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只是他只想将青年珍藏起来,就像是珍藏什么宝物。

    让他变成自己的私有物品。

     如果他想要的不是这么多,没有这么贪婪,甚至——他可以和严家练手……… 封锁旁人窥视过来的一切目光。

     如果少年只属于他一个人,就算他如何细心,也总会有被别人掠夺而去的风险——就像是他之前做的那样,但是如果有两方,甚至三方联合起来呢? 便不会再有这样的担忧了。

     他们完全可以把青年藏进花丛最深处,从各方面销毁他们曾经所做的事情的一切证据,为他编织出一个虚幻却美好的谎言世界。

     也就可以最大限度地把他保护起来,让他所能触碰到的东西都铺上柔软厚实的软和毛毯。

     可是他们彼此相争。

     现在已经把事情弄到了最糟糕的程度。

     谢溯想笑,甚至想要当着严昶景的面儿去嘲讽他,也嘲讽他自己。

    按照以往的作态,他本该带着少年第一时间转院的,把他带去自己的私人医院藏起来,但是现在他却没了力气。

     实在是太累了。

     累的人只想睡一觉,但又不敢睡下去,生怕自己一个眨眼,青年便又出了事。

     谢溯已经濒临崩溃——或者说,他其实已经在崩溃当中了。

     而殷染钰却毫无感觉,甚至还有点想点羊肉串吃……… “下个世界我想要个肆无忌惮的人设。

    ” 他和系统抱怨了一声,不是说嫌弃严余的设定,只是这样的长时间的压抑和沉默,总会让人在有些时候感觉不是很舒服。

     就比如他想吃羊肉串的时候。

     这要是搁以前,早穿上拖鞋溜达着去小摊上了。

     系统这一次却莫名地有了些卡壳,他停顿了两秒钟,才开口回应:“好的,宿主。

    系统尊重您的意愿。

    ” 他的机械音有一瞬间的波动,殷染钰蹙了一下眉,又很快恢复如初。

     谢溯并没有在双人世界享受太久,第二天中午,严昶景便也赶到了地方,他本还为谢溯没有把青年转移而感到了一些惊讶,但是这样的情绪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也略有倦容,但是却还是平静冷漠的模样。

    西装革履,神色冰冷。

     甚至在面对谢溯的时候,都是冷静的:“他怎么样?” 甚至像是老友会面。

     青年那会儿还在睡着,他睡觉的时间变得很漫长,一天可以睡十五个小时,醒来的时候精神奕奕,甚至还学会了几个冷笑话。

     他看上去这么好,谢溯却觉得心里拔凉,他看着青年的状态,却只能想到一个词语:回光返照。

     他现在这样的状态,不就像是回光返照吗? “出去说吧。

    ” 谢溯勉强站起了身,他的声音很低,也很沙哑,就像是感冒了似的,让人听着止不住地皱眉。

     严昶景便微微点了点头,他忍不住看了青年一眼,对方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嘴唇没有什么血色,但是神色却显得很安宁。

     他攥了攥手掌,跟着谢溯出去了。

     谢溯这几天在抽烟。

     抽烟抽得很凶,抽完了就得换一身衣服,还要洗洗脸,喷喷男士香水,免得呛到青年。

     青年是不抽烟的。

     医院里面本来也不许抽烟——但只要钱到位了,也就一切好说。

     小县城里的医院总要显得清闲许多,这边空荡荡的高级病房被谢溯一个人包圆了,本来看见他就眉头打结的小护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行了。

    ” 严昶景却有点看不过去——看不过去的不是谢溯这会儿手里夹的烟,而是他这会儿的消沉姿态。

     他说:“他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严昶景似乎永远都可以显得冷静且理智,哪怕是在这种时候。

    谢溯笑了一声,把烟掐灭了,他说:“………就那样吧。

    ” 严昶景便皱了皱眉,他注视着谢溯,目光冰冷得像是什么机器人,他说:“你认真一点。

    ” “我现在就很认真。

    ” 谢溯勉强笑了一声,他连和严昶景针锋相对的力气都没有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个世界上或许是真的存在因果这种东西的。

     如果他一开始没有抱有恶劣的想法,或许他现在还和青年好好地待在一起。

    青年也许不会去拍戏,不会万众瞩目,他们可以去国外旅游,甚至在异国街头拥吻。

     “如果”总是如此美好,但是他们却并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一个坏的念头总是连着另一个坏的念头,当他动心的时候,就注定要迎来坏的结果。

     谢溯颓废极了,几乎像是一滩烂泥,他在严昶景面前的时候,便连最后的体面都懒得去支撑了。

     他们彼此之间,谁又能比谁好到哪里去呢? 严昶景皱着眉,看着他不堪的样子,说:“我带了医生过来,你要不要看一看?” 谢溯却微微一愣。

     随后,为了他的天真嗤笑出声。

     严昶景的医生,当然是为了殷染钰所准备的。

     他一向习惯得准备齐全一些,在来见青年的时候,随身携带一打医生自然也就是正常操作。

    心理医生对谢溯的表现略感棘手,当病人不配合的时候,再好的医生都是没有作用的。

     于是他只能用了点儿特殊手法,让男人先睡了过去,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休息了,眼睛底下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看上去颓废又阴郁。

     严昶景在一瞬间升起了把他撂在这里带青年转移阵地的念头,随后不到一秒,他就把这个想法掐死了。

     谢溯并不是个容易受到打击的人,严昶景在看到他的时候,就预料到这次的事情大概会很严重了,他维持冷静,还是斟酌着,让医生先去试了试。

     他暂时不敢出现在青年面前,怕刺激到他,黎温朝自然也是这样,他们对所有事情都知道得很明白,于是也就知道青年自杀的原因,便极有可能是因为严家的举动。

    黎温朝没有严昶景那么冷静,他在看见谢溯睡过去的时候,险些没忍住把床底下的凳子捞出来给他开个瓢。

     还是被严昶景呵斥了几岁,才忍住这样的冲动。

     心理医生是跟着殷染钰这几天熟悉了的那位本地医生过来的,这位新的心理医生看上去很年轻,身材不错,皱纹也没有太多。

     他身上也套着白大褂,看上去笑眯眯的,莫名的有一股慈祥的味道。

     本地医生什么都没说,他的脸色不是太好看,在青年看不见的时候,才用担忧的眼神看一看他,等到例行检查完,本地医生便带着满腔的欲言又止出去了。

     只剩下了殷染钰和那位慈祥的心理医生。

     “晚上好呀。

    ” 心理医生笑眯眯地,搬了个小凳凳,坐到了青年身边,他长相还算不错,带着一股斯文气儿,但是偏偏笑容太慈祥,就导致外表经常被人忽略过去。

     殷染钰也没有自闭的意思,他精神奕奕,本来在他们进来之前,手里还在翻着一本书,这会儿把书也放过去了,回答道:“晚上好。

    ” 心理医生有点儿惊讶——在听到本地同行的描述的时候,他本来还以为青年会对他自闭呢,却没想到他居然还算配合。

     心理医生:“我闻到香味儿了,你晚上吃的什么啊?” 殷染钰想了想,说:“好像是阿姨自己煲的汤………应该是乌鸡汤。

    ” 心理医生“哦”了一声,说:“那应该就是了,补身体啊。

    ” 殷染钰便“嗯”了一声。

     他有问必答,却也不主动寻找话题。

    心理医生左一扒拉西一榔头地和他唠家常,几乎感觉青年没啥毛病,这不是精神得很嘛。

     但是对方手腕间还没拆开的纱布,却又把他的错觉打了回去,两人聊了俩小时,什么进展都没有,就还是唠唠。

     青年既没有为了心理医生的情商和话术带得惊为天人,给他掏心窝子似的说话,却也没有什么排斥的意思,你问我就说,你不说了我就看看书,安宁又佛系,似乎比绝大多数人的心态都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