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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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可以把愤怒的洪水向他倾泄。

    但是,他太卑微,太渺小,太愚昧,最大的倾泄也只是对牛弹琴,换得一个漠然的表情。

    让他这具无知的躯体全然肩起这笔文化重债,连我们也会觉得无聊。

     这是一个巨大的民族悲剧。

    王道士只是这出悲剧中错步上前的小丑。

    一位年轻诗人写道,那天傍晚,当冒险家斯坦因装满箱子的一队牛车正要启程,他回头看了一眼西天凄艳的晚霞。

    那里,一个古老民族的伤口在滴血。

     真不知道一个堂堂佛教圣地,怎么会让一个道士来看管。

    中国的文官都到哪里去了,他们滔滔的奏招怎么从不提一句敦煌的事由? 其时已是20世纪初年,欧美的艺术家正在酝酿着新世纪的突破。

    罗丹正在他的工作室里雕塑,雷诺阿、德加、塞尚已处于创作晚期,马奈早就展出过他的《草地上的午餐》。

    他们中有人已向东方艺术投来歆羡的目光,而敦煌艺术,正在王道士手上。

     王道士每天起得很早,喜欢到洞窟里转转,就像一个老农,看看他的宅院。

    他对洞窟里的壁画有点不满,暗乎乎的,看着有点眼花。

    亮堂一点多好呢,他找了两个帮手,拎来一桶石灰。

    草扎的刷子装上一个长把,在石灰桶里蘸一蘸,开始他的粉刷。

    第一遍石灰刷得太薄,五颜六色还隐隐显现,农民做事就讲个认真,他再细细刷上第二遍。

    这儿空气干燥,一会儿石灰已经干透。

    什么也没有了,唐代的笑容,宋代的衣冠,洞中成了一片净白。

    道士擦了一把汗憨厚地一笑,顺便打听了一下石灰的市价。

    他算来算去,觉得暂时没有必要把更多的洞窟刷白,就刷这几个吧,他达观地放下了刷把。

     当几面洞壁全都刷白,中座的塑雕就显得过分惹眼。

    在一个干干净净的农舍里,她们婀娜的体态过于招摇,她们柔美的浅笑有点尴尬。

    道士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一个道士,何不在这里搞上几个天师、灵宫菩萨?他吩咐帮手去借几个铁锤,让原先几座塑雕委曲一下。

    事情干得不赖,才几下,婀娜的体态变成碎片,柔美的浅笑变成了泥巴。

    听说邻村有几个泥匠,请了来,拌点泥,开始堆塑他的天师和灵宫。

    泥匠说从没干过这种活计,道士安慰道,不妨,有那点意思就成。

    于是,像顽童堆造雪人,这里是鼻子,这里是手脚,总算也能稳稳坐住。

    行了,再拿石灰,把它们刷白。

    画一双眼,还有胡子,像模像样。

    道士吐了一口气,谢过几个泥匠,再作下一步筹划。

     今天我走进这几个洞窟,对着惨白的墙壁、惨白的怪像,脑中也是一片惨白。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