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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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愚,又大智。

    他大拙,又大巧。

    他以田间老农的思维,进入了最澄彻的人类学的思考。

     他未曾留下什么生平资料,只留下硬扎扎的水坝一座,让人们去猜详。

    人们到这儿一次次纳闷:这是谁呢?死于两千年前,却明明还在指挥水流。

    站在江心的岗亭前,“你走这边,他走那边”的吆喝声、劝诫声、慰抚声,声声入耳。

    没有一个人能活得这样长寿。

     秦始皇筑长城的指令,雄壮、蛮吓、残忍;他筑堰的指令,智慧、仁慈、透明。

     有什么样的起点就会有什么样的延续。

    长城半是壮胆半是排场,世世代代,大体是这样。

    直到今天,长城还常常成为排场。

     都江堰一开始就清朗可鉴,结果,它的历史也总显出超乎寻常的格调。

    李冰在世时已考虑事业的承续,命令自己的儿子作3个石人,镇于江间,测量水位。

    李冰逝世400年后,也许3个石人已经损缺,汉代水官重造高及3米的“三神石人”测量水位。

    这“三神石人”其中一尊即是李冰雕像。

    这位汉代水官一定是承接了李冰的伟大精魂,竟敢于把自己尊敬的祖师,放在江中镇水测量。

    他懂得李冰的心意,唯有那里才是他最合适的岗位。

    这个设计竟然没有遭到反对而顺利实施,只能说都江堰为自己流泻出了一个独持的精神世界。

     石像终于被岁月的淤泥掩埋,本世纪70年代出土时,有一尊石像头部已经残缺,手上还紧握着长锸。

    有人说,这是李冰的儿子。

    即使不是,我仍然把他看成是李冰的儿子。

    一位现代作家见到这尊塑像怦然心动,“没淤泥而蔼然含笑,断颈项而长锸在握”,作家由此而向现代官场衮衮诸公诘问:活着或死了应该站在哪里? 出土的石像现正在伏龙馆里展览。

    人们在轰鸣如雷的水声中向他们默默祭奠。

    在这里,我突然产生了对中国历史的某种乐观。

    只要都江堰不坍,李冰的精魂就不会消散,李冰的儿子会代代繁衍。

    轰鸣的江水便是至圣至善的遗言。

     继续往前走,看到了一条横江索桥。

    桥很高,桥索由麻绳、竹篾编成。

    跨上去,桥身就猛烈摆动,越犹豫进退,摆动就越大。

    在这样高的地方偷看桥下会神志慌乱,但这是索桥,到处漏空,由不得你不看。

    一看之下,先是惊吓,后是惊叹。

    脚下的江流,从那么遥远的地方奔来,一派义无返顾的决绝势头,挟着寒风,吐着白沫、凌厉锐进。

    我站得这么高还感觉到了它的砭肤冷气,估计它是从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