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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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有了你所要的,还不够吗?” “是吗?”他凝视我。

     我含泪点头。

    于是,他一把拥住了我,他炙热的嘴唇紧贴着我的,我们滚倒在床上,弄痛了我的脚。

    我轻呼,他把我的脚架好,站在床边凝视我,他看得那么长久!然后,他微笑了,我也笑了。

    他的眼睛里有泪,我的眼睛里也有泪。

    重新坐在我的床缘上,他温柔地握住了我的双手,说: “这就是爱情,是吗?忆湄?活了二十五岁,我现在才知道什么是爱情:有笑,有泪。

    有甜蜜,有辛酸。

    有痛苦,也有狂欢!” 第一阵秋风从我窗前掠过,第一片黄叶穿过窗棂,飘坠在我的书桌上面。

    清晨,嘉嘉蹑手蹑脚地走进我的房间,用一束新鲜的雏菊换掉了我花瓶中的残花败叶。

    我的脚尚未复元,躺在床上,我假装熟睡,偷窥着嘉嘉在我的屋内徜徉。

    她发现了正蜷伏在椅子中打盹的小波,显出一份孩子气的高兴,往地下一坐,她把下巴搁在椅子的边缘上,和小波低低地作了一番没人能了解的长谈。

    小波站起身来,弓了弓背脊,对她慢吞吞地打了一声招呼: “喵!” “喵!”嘉嘉热心地答应了一声,也弓了弓肩膀,我噗哧一声笑了。

     嘉嘉站起身来,走到我的床边,侧着头凝视我。

    我重新阖拢了眼睛,也从睫毛下窥视着她。

    她那皱纹遍布的脸上,依然挂着那种痴痴傻傻的笑容。

    从花瓶里摘下了一朵黄色的小菊花,她把花朵放在我的枕边,又轻轻地为我拉好了棉被,细心得像个溺爱的母亲,又像个忠心耿耿的老仆。

    然后,她满意地笑了,再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我的房间,带上了房门。

    我睁开眼睛,可以听到她穿过走廊的脚步声,和她下楼时扬起的愉快的歌声。

     我侧身而卧,注视着枕边那朵黄色的小菊花,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花瓣上还沾着几颗小小的露珠。

    刚刚从枝头摘下的花朵那样新鲜而芬芳,我有些陶醉了。

     门柄再度轻轻转动,又有人来了,是谁?中枬吗?我躺平身子,迅速地阖上眼睛,再一次孩子气的“装睡”,看看他会做些什么?门开了,又关上。

    有人轻轻悄悄地走了进来,无声无息的,像一只小猫。

    我从眯着的眼睛里看过去,一袭白色的绸衣,一件白色的小坎肩,轻飘飘地款步而来,像一团软烟轻雾!是罗太太!她要干什么?停在我的床前,她俯头看我,黑而美丽的眼睛迷迷濛濛,像破晓时分烟霭中的两点晓星。

    她的视线从我的脸上移向枕边,眉头蹙了起来,那本已十分苍白的脸忽然变得更加苍白。

    慢慢地,她从我枕边拿起了那朵小菊花,背对着我,走向窗口。

    我无法看到她面部的表情,也无法看出她把那朵花怎样了。

    只是,当她仁立在窗前的时候,我发现地板上飘坠下许许多多黄色的花瓣,最后落到地下的,是那绿色的花萼和花梗。

     她在窗前大约伫立了五分钟,小波突然跳到窗台上,使她吓了一大跳,凝眸注视着小波,她看起来颇不快乐,转过身子,她走向我,我来不及再闭上眼睛,我们面面相对了。

    有一霎间,我们两人似乎都有些惊愕,我在为那一朵花的命运难过,她,大概吃惊于我的清醒。

    我们对看了几秒钟,还是我先开口: “早,罗伯母。

    ” 她瞪着我不语。

     “你——”我噘噘嘴说,“不喜欢黄色的花吗?” “谁给你采来的花?”她冷冷地问。

     “嘉嘉。

    ”我说。

     “嘉嘉?”她沉思了,半晌,她喃喃地说:“嘉嘉!她知道些什么?你又知道些什么?”她望着我。

    “你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忆湄?这里没有你认得的人,你怎么就敢提着一口箱子来投奔?你怎么知道你一定会受欢迎?你怎么敢面对于一个陌生的环境?你——”她咽住,神情怪异地盯着我,眼睛是灼热的。

    “忆湄,你来做什么?你告诉我,你到底来做什么?” 我愕然了,从床上坐了起来,我诧异地望着她。

    她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的“投奔”除了无家可归之外,还会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吗?或者,她十分不欢迎我?迎着她的目光,我说: “我无父无母,所以我投奔了你们,罗伯母,我还可能有其他的目的吗?你以为我来做什么呢?” “你——”罗太太的眼神有些涣散,低低地呓语般地说,“他让你来的,是吗?他让你来!我知道,你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来了,一切都不同了!我看到你,我知道你!嘉嘉也知道!是吗?你要做什么?你预备做什么?但是,请你饶了一个人,好吗?请你饶了他!请你……” “罗伯母,”我静静地说,“我听不懂你任何一个字,你在说些什么?这个他,那个他,你是指谁?是人字旁的他?还是女字旁的她?罗伯母,你能说清楚一点吗?” “你懂的,是不是?你什么都懂!” “我什么都不懂!” 罗太太怔怔地望了我好一会儿,然后,她张开嘴,一个字一个字说: “你不知道你的母亲是谁吗?” “我的母亲!”我叫,“我当然知道!她是江绣琳,已经去世了!罗伯母,你在故弄玄虚吗?难道我的母亲还有另外一个人?” “你的母亲——” 罗太太的话没有说完,罗教授猛然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他巨大的身子挺立在我的床前,乱发蓬蓬中的眼光直射在罗太太的身上,用警告似的口吻说: “我在门外听到你们在谈话,雅筑,你在说些什么?” “她在谈我的母亲,”我说,怀疑地看着罗太太和罗教授,“你们以前和我母亲很熟吗?罗教授!我的母亲是谁?” “你的母亲是谁?!”罗教授瞪大了眼睛,对我鲁莽地喊,“你在发热病吗?忆湄?还是在说梦话?你连你的母亲是谁都不知道了?还要问我们!你的头脑呢?发了昏吗?” 天知道!这是罗太太提出来的问题!却害我挨上这一顿臭骂!我翘起了嘴巴,嘟嘟嚷嚷地说: “真不知道是谁没有头脑,是谁在发昏,我不过是重复别人的问题而已!” 罗教授看了罗太太一眼,说: “雅筑,你先回房里去,我有话和忆湄谈!” 罗太太顺从地转过身子,走出了房门,在隐没在门外的一刹那,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光特殊而神秘,我是更加地大惑不解了。

    罗教授望着房门阖拢,然后,把他重大的身子塞进了我床前的椅子里,瞪着我说: “好了,忆湄,你有什么话要说?” 我一愣,什么话?!明明他有话要和我说,怎么倒变成了我有话要说了,我皱起了眉,沉不住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