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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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湄!你这个固执而不讲理的小东西!我这样向你解释,你还不能谅解吗?” “放开我!”我低低地喊。

     “不!” “放开我!”我抬高了声音。

     “不!” “放开我!”我大叫。

     他把我用力一拉,我正站立不稳,过分持久的站立和步行已使我受伤的脚吃不消,再经他这样一拉,我就完全扑倒了下去。

    他的胳膊承住了我的身子,在我重新站稳之前,他已用力地箍住了我,同时,他的嘴唇压住了我的嘴唇。

    我有种被侮辱似的感觉,挣扎着,我奋力要从他的臂弯中解脱出来,我越挣扎,他箍得越紧,我生气了,愤怒地喊: “徐中枬!你如果是个男人,不要和我比体力!” “我就和你比体力,”他固执地说,仍然箍住我不放,“因为你任性得完全不合道理!你倒说说看,我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回去看看你书桌的中间抽屉!”我说。

     “我书桌中间抽屉里有些什么?” “你自己去看!” “你跟我一起来,如果有误会,我们马上讲清楚,假若再像这样怄上三天气,我一定会发狂了!” “我不去!” “你一定要来!” “我不要去!”我大叫着。

     一扇房门“砰”地开了,罗皓皓穿着睡衣跑了出来,站在我们面前,他做作地打了一个大哈欠,伸伸懒腰,耸耸肩膀,不耐烦地说: “天哪,忆湄,你遇到强盗了吗?” “哼!”中枬在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罗皓皓,你最好回到你的屋子里去,少管闲事!” “咦,”皓皓装出一副惊讶万状的样子来,“原来是你呀,家庭教师!你这是在教忆湄哪一门功课!柔道吗?” “少管闲事!你懂不懂?”中枬恼怒地喊,“我和忆湄谈我们的话,与你无关!” “谈话?”皓皓又耸了耸肩。

    “看样子,你们谈得过分‘有声有色’了!”他看看腕表,“现在是午夜十二时二十五分,你们这种‘轰轰烈烈’的谈话,能不能留到明天再谈?否则,整幢屋子都要被你们谈话所‘震动’了!”他停住,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绅士派地伸出手腕,演戏似的说,“孟小姐,我有没有荣幸送你回房间?看样子,你的脚已经过分疲劳了!” 我把手放在皓皓的手腕上。

    但,同时,中枬的手也放在皓皓的手腕上。

    他放得一定很不“柔和”,皓皓咧了咧嘴,立即车转身子,面对着中枬,一时间,他们二人脸对着脸,眼睛对着眼睛,火药味迅速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灯光从两扇开着的门里透出来,照射在两张脸上,中枬是极度的愤怒,皓皓却带着他特有的满不在乎,可是,紧张和怒气却写在他的眼睛里。

    露了露牙齿,他似笑非笑地说: “家庭教师,你想要赐教几招武功吗?” “我告诉你,”中枬愤愤地说,“我看不惯你那副装腔作势的鬼样子!请你别再干涉忆湄的事,否则……” “否则怎样?”皓暗挑战地昂了昂头。

     “否则我要打落你的牙齿!”中枬大吼,激怒使他脸色发白,眼珠向外凸出。

    我从没有看到他动这么大的火气,又这样的不能自制过。

    皓皓仍旧带着他那满不在乎的味儿,挑着眉梢,用低沉的嗓音说:“你不妨试试看!别人的事我懒得管,忆湄的事我就是要管!忆湄是我们罗家的客人,是你徐中枬的什么人?嗯?家庭教师,你不觉得你才管得太多了吗?” 徐中枬瞪大了眼睛,沉重地呼吸着,然后,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忆湄是我的未婚妻!” “哦?”皓皓斜睨了徐中枬一会儿,掉头来望着我,问,“忆湄,你是吗?” 徐中枬也迅速地盯着我,用稍稍急促的口气说: “告诉他!忆湄,你是吗?” 我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两人间剑拔弩张的形势使我紧张,我急于想出一个办法来缓和一下空气。

    但,他们两人都盯着我,似乎问题的关键全悬在我的一句答案上,我口吃地、嗫嚅地说: “我……我……” “忆湄!”中枬不耐地喊,“你是怎么回事?” “忆湄!”皓皓也喊,“你不用受他的威胁!” “闭起你的嘴!”中枬对皓皓喊。

     “闭起你的嘴!”皓皓喊了回去。

     “砰”然一声闷响,我眼前一乱,也不知道是谁打了谁,只知道他们已展开了战斗,出于一种本能,我惊呼了一声,而他们之间已快速地交换了好几拳脚。

    走廊中又是一扇门砰然而开,罗教授毛发蓬乱的那颗巨大的头颅伸了出来。

    在一阵稀奇古怪的诅咒之后,罗教授揉着眼睛,咆哮地喊: “这是什么玩意儿?这是什么玩意儿?” 就那样几跳,他已经站在我们面前了,看到了我,他似乎更加诧异,不信任地张大了眼睛,他愕然地说: “是你?忆湄?你的脚已经好了吗?怪不得这样‘惊天动地’呢!”转过头去,他对那两个已停战的武士说,“你们在干什么?表演拳击吗?”他不同意地摇着他巨大的头,“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给我全体回房间去!” “哼!”中枬哼了一声,对罗教授冷冰冰地说,“罗教授,我先说一声,你们罗宅的家教我不干了,您另请高明!我明天就卷铺盖离开这儿!” 说完,他扭转头就走。

    但,罗教授咆哮地喊了一句: “慢着!中枬!站住!” 中枬站住了。

     “你不干了,忆湄的大学怎么办?”他盛气凌人地说,“年轻人,你是这样不负责任的吗?亏你有满肚子的大道理!你爱干也得干,你不干也得干,忆湄考不上大学我敲断你的腿!说走就走,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废话!你们全回房间去,忆湄的脚好了,明天也恢复上课!好,全给我滚开!” 徐中枬显然被罗教授的一顿臭骂骂得有点昏了头。

    他愣了两秒钟,说: “罗教授,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非留在罗家不可!”罗教授大叫着说,“你想走,除非是你发了神经病!” “我?”中枬愕然地说,“我发了神经病?天知道这屋子里是谁有神经病!”说着,他转过身子,悻悻然地向他自己的房间走去。

     “忆湄!”罗教授突然又发现了我,怒吼着说,“你以为你的脚很结实是不是?半夜三更满屋子闲荡!我看你的神经也出了问题!” 我一愣,好,又骂到我头上来了。

    噘起嘴来,我在喉咙里轻轻地叽咕了几句,一面向房间里退去,罗教授没有饶过我的叽咕,他叫着说: “你在说什么鬼?忆湄?” “我说,”我站住,大声讲,“假若我的神经也出了问题,是受了你们罗家的传染!” 罗皓皓纵声大笑了起来,在这夜色中,他的笑声在整幢楼中发出了回响。

    罗教授被激怒了,暴跳地喊: “你这是干什么?笑什么?神经病!发疯!” 罗皓皓笑得更加厉害,一面笑,一面也走向他的房间,在笑声中,他高声地念: “神经人人皆有,巧妙各自不同!”房门阖上了,在阖上的那一刹那,他又抛下了四个字的注解:“神经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