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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我!放开我……” 他们开始扭成了一团,他把她推到沙发上,拼命想要让她安静下来,她却拼命想要跑出去,当体力再也无法支持的时候,她忽然张开嘴,隔着衬衫,对着他的手臂死命咬了下去,他不动,瞪视着她,她觉得周身冒着火焰,自己整个人都要发狂了,她把这积日来的抑郁、悲愤、苦恼、无奈……全发泄在这一咬上。

    她的牙齿深陷进他肌肉里,她用力咬紧,然后,她看到那白色的衬衫袖子上沁出了红色,她一惊,醒了过来,松开嘴,她愕然地望着他。

    迅速地,她拂开他的衣袖,去察看那伤痕,两排整齐的牙齿印,清清楚楚地印在那手臂上,像一个烙痕。

    血正从伤口里很缓慢很缓慢地沁出来,那是一个圆,牙齿印所刻成的圆,外围是一圈齿印,中间是一团淤紫。

    她望着,望着,望着,泪雾模糊了她的视线。

     “要再咬一口吗?”孟樵静静地说,“这是个圈圈,是你给我的一个烙印,我但愿它永不消失,那么,就表示我永远属于你!” 她对那伤口注视了好久好久,眼泪滴在那个圈圈上。

    然后,她把整个面颊都依偎在那个圈圈上,她的面颊上遍是泪痕,那圈圈也被泪痕浸透。

    她紧倚着他,头发披在脸上,被泪水所濡湿,她只是这样靠着他,不动,不说话,也不哭出声音来。

    半晌,他拂开了她的长发,把她的头扶了起来,她的面颊上染着血迹,眼光依然清亮,只是,眼底的那抹狂野,已经被一种无助与痴迷所取代了。

    她那白皙而又消瘦的面颊上,又是泪痕,又是血痕,又是发丝,看来是狼狈而可怜的。

    他细心地把她每根发丝都理向脑后,再用手指拭去那血迹。

    在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她只是被动地凝视着他,那长睫毛连闪都不闪一下,她那悲凄而无助的眸子里充满了一份无可奈何的哀愁与热情。

     “我昨夜做了一个梦,”她轻声说,语气悲凉而苦涩,“梦到你是个好大的蜘蛛网,而我是个小小的飞蛾,我扑向了你,结果是扑向了死亡。

    孟樵,”她望着他,“你说过,爱的本身,有时候也会杀人的。

    ” 他心中一凛,立即想起自己也曾把母亲对他的爱,形容成一面蜘蛛网,难道他对宛露,也同样造了个蜘蛛网吗?他凝视着宛露,那样小小的、哀愁的、无奈的,蜷缩在沙发中,真像个等待死亡的小飞蛾!他闭了闭眼睛,由于内疚,更由于恐惧,他额上冒出了冷汗。

    他恐惧了,他真的恐惧了,第一次,他那么恐惧自己对她的爱,会造成对她的伤害。

     “宛露,”他深深地凝视她,立即感染了她的悲哀,“你真的觉得我是一面有毒的蛛网吗?” “是的。

    ” 他低下头,沉思了很久很久。

     “他呢?他是什么?”他问。

     “你说友岚?他是个瓶子,他说的,他要用瓶子装住我,因为我是片会飘的云,所以他必须装住我。

    ” “他装住了吗?我是说,你喜欢待在那瓶子里吗?” “我不知道。

    ”她软弱而困惑,“我真的不知道。

    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那时的我好快乐,我说我是一片云,因为觉得云又飘逸,又自由,又潇洒。

    而现在,我还是一片云,却是片飘荡无依的云,一片空空洞洞的云,一片没有方向的云。

    ” 他注视着她。

    一刹那间,往日的许多印象,都像影片般从他脑海里映过:街上踢球的女孩,满身洒满黄色花瓣的女孩,总是为任何一句话而笑的女孩,走路时都会轻飘得跳起来的女孩……那个女孩到何处去了?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竟是现在这个蜷缩在沙发上的、充满迷惘和无奈的小飞蛾!自己是片蛛网吗?是自己把那个欢乐的女孩谋杀了吗?而现在,自己还要继续谋杀这个小飞蛾吗?他用手支住了额,声音低哑而沉闷: “我懂了,我可能是有毒的,也可能是一个蛛网。

    宛露,如果你真觉得那个瓶子里才是安全的所在,我——”他费力地、挣扎地、艰涩地吐了出来,“我不再勉强你了。

    你走吧!宛露,逃开我!逃得远远的,逃到你的瓶子里去吧!我不想一次又一次地谋杀你!” 宛露惊愕地望着他,不信任地说: “孟樵,你把我绑架了来,又要我走?” “是的,绑架你,是为了爱你,要你走,也是为了爱你!因为,我不要做一个蜘蛛网!你走吧!宛露,这次你走了,我再也不会纠缠你了。

    只是,你一走出大门,我们之间的缘分也就完全断了。

    ” 她从沙发上坐正了身子,仔细地凝视他。

     “我走了之后,你会怎样?” 他迎视着她的目光,勉强地笑了笑,那笑容苦涩而苍凉。

     “你关心吗?那么,让我告诉你,我既不会自杀,也不会死亡。

    我以前告诉你那些没有你就会活不下去的话,都是骗人的!事实上,我会好好地活下去,继续做我的工作。

    若干年后,我会忘掉了你,再遇到另一个女孩,我们会结婚,生一堆儿女。

    等我老了,如果有人对我提起你,我会说:段宛露吗?这名字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他的眼眶湿润了,“这就是典型的,人类的故事。

    你满意了吗?那么,你可以走了,只要考虑你自己,不用考虑我!我会挺过去的!”他咬咬牙,“我总会挺过去的!” 她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好久好久。

    然后,她慢吞吞地站起身子,他注视着她,眼神紧张。

    她刚一举步,他就冲口而出地大叫了一声: “宛露!你真走?” 她立即站住了。

    他们两个对视着,紧张地、犹疑地、恐惧地对视着。

    然后,她骤然地投进了他怀里,用手臂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腰。

     “你挺不过去的!孟樵,我知道!我们都完了,我知道!即使你是一面蜘蛛网,我也已经扑向你了!我不再做钟摆了,我回去和他谈判离婚!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不要你老了的时候记不住我的名字!我不要!”她把头埋进他的肩膀里。

     他长长地透出一口气来,眼眶完全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