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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怅然之色。

    “他要走得很远很远,而且,三五年之内都不可能回来……他要出国了!到美国去!” “出国?”初蕾像挨了一棍,脑子里轰然一响,心情就完全紊乱了。

    “他出国做什么?他是学中国文学的,国外没有他进修的机会,他去做什么?” “去一家美国大学教中文。

    ”致秀说,“那大学两年前就来台湾找人,大哥的教授推荐了他,可是,他不肯去,宁愿在国内当助教、讲师,慢慢往上爬。

    他说与其出去教外国人,不如在国内教中国人。

    但,今年,他忽然改变了主意,他决定应聘去当助教了。

    ” “可是……可是……”初蕾呆站在那儿,手扶着一棵不知名的小树,整个心思都乱得一塌糊涂。

    “可是,他的个性并不适合出国啊!”她喃喃地说,自己并不太明白在说些什么。

    “他太诗意,太谦和,太热情,太文雅……他是个典型的中国人,他……他……他到国外会吃苦,他会很寂寞,他……他……他是属于中国的,属于半古典的中国,他……他的才气呢?他那样才气纵横,出了国,他再也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哦,”她大梦初醒似的望着致秀,急切而热烈地说,“你要劝他!致秀,你要劝他三思而后行!” 致秀眼中忽然有了雾气。

    她唇边浮起一丝含蓄的、深沉的微笑。

    然后,她轻轻挣脱了初蕾的掌握,低低地说: “你自己跟他说,好不好?” 说完,她的身子就往后直退开去。

    在初蕾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以前,致文已经从那棵大红豆树后面转了出来,站在初蕾面前了。

    初蕾大惊失色,原来他一直躲在这儿!她猛悟到自己对他的评论都给他听到了,她反身就想跑,致文往前一跨,立即拦在她前面,他诚挚地叹了口气,急急地说: “并不是安心要偷听你们谈话,致秀说你今天考完,要我来这儿跟你辞个行,总算大家在一起玩了这么多年。

    我来的时候,正好你们在谈我,我就……” “辞行?”初蕾惊呼着,再也听不见其他的话,也没注意到致秀已经悄悄地溜了。

    她的眼睛睁得好大,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难道,你的行期已经定了?” “是的。

    二月初就要走,美国那方面,希望我能赶上春季班。

    ” “哦!”她呼出一口气来,默默地低下头去,望着脚下的落叶。

    突然间,就觉得落寞极了,萧索极了,苍凉极了。

    她不自觉地喃喃自语,“怪不得前人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这样……忽然地,大家说散就散了!” 他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距离她不到一尺,他低头注视着她,眼底,那种令她心跳的光芒又在闪烁。

    他伸手扶住了她的肩,忽然低沉而沙哑地说了两个字: “留我!” “什么?”她不懂地问,心脏怦怦跳动。

     “留我!”他再重复了一次,眼中的火焰燃烧得更炽烈了。

    “只要你说一句,要我留下来,我就不走!” 她瞪着他,微张着嘴,一语不发。

    半晌,他们就这样对视着。

    然后,她轻轻用舌尖润了润嘴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哑声问。

     他迎视着她的目光,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走,为你走。

    留,为你留。

    ” 她立即闭上了眼睛。

    再张开眼睛的时候,她满眼眶全是泪水,她努力不让那泪珠掉下来,努力透过泪雾去看他,努力想维持一个冷静的笑容……但是,她全失败了,泪珠滚了下来,她看不清他,她也笑不出来。

    一阵寒风掠过,红豆树上洒下一大堆细碎的黄叶,落了她一头一身。

    她微微缩了缩脖子,似乎不胜寒瑟。

    她低语说: “带我走,我不想在校园里哭。

    ” 他没有忽略她的寒瑟,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肩上,一句话也没说,他就拥着她走出了学校。

     半小时以后,他们已经置身在一个温暖的咖啡馆里。

    雨果!很久很久以前,他曾在这儿听她诉说鲸鱼和沙漠的故事。

    现在,她缩在墙角,握着他递给她的热咖啡。

    她凝视着他,她的神情,比那个晚上更茫然失措。

     “你知道,”她费力地,挣扎地说,“你没有义务为致中来还债!”她啜了一口咖啡,把杯子放在桌上。

     他拼命地摇头。

     “我不懂你为什么这样想?”他说。

    他的眼睛在灯光下闪亮,他伸过手去,抓住了她的手。

    “谢谢你刚刚在校园里说的那几句话,没有那几句话,我也不敢对你说,我以为,你心里从没有想到过我!” 她的脸绯红。

     “怎么会没有想到过你?”她逃避地说,“我早就说过,你是个好哥哥!”好哥哥?又是“哥哥”?仅仅是“哥哥”?他抽了一口冷气。

     “不是哥哥!”他忽然爆发了,忍无可忍了,他坚定地,有力地,冲口而出地说,“哥哥不能爱你,哥哥不能娶你!哥哥不能跟你共度一生!所以,决不是哥哥!以后,再也别说我是你的哥哥!” 她愕然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天哪!她的心为什么狂跳?天哪!她的头为什么昏沉?天哪!她的眼前为什么充满闪亮的光点?天哪!她的耳边为什么响起如梦的音乐?……她有好一段时间都不能呼吸,然后,她就大大地喘了口气,喃喃地说: “你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你马上要出国了,离愁使你昏头昏脑……” “胡说!”他轻叱着,眼睛更深幽了,更明亮了。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在做一件我早就该做的事……我在……请求你嫁给我!” “啊!”她低呼着,慌乱而震惊,她把脸埋进了手心里。

    但,他不许她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