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七月 宇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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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说,我和阿甘迅速撤退了。

    我觉得已经详细了解了睦月的工作情况,至于患者眼中的睦月到底是个怎样的医生,我当然已经一清二楚了。

     睦月把我们送到门口。

    「回去时路上小心,先坐6路车,在营业所前换乘1路。

    」 我走下耀眼的台阶,睦月站在自动门前,双手放到了衣袋中,他的白大褂看上去崭新发亮,简直像洗衣剂的电视广告。

    茶色的建筑物仍然是一副打瞌睡的样子,我抬头看了看三楼的窗户。

     「那些老爷爷和老奶奶像宇宙人。

    」同样也在抬头看三楼窗户的阿甘在我身旁说。

     下了车,和阿甘分手后,我去便利店买了折纸。

    我一边喝罐装啤酒,一边做七夕的装饰。

    连上纸圈,用剪纸画出花纹,把折成飞檐状的纸做成灯笼,还写了许多心愿,如「意大利语能有长进」、「编辑部的人忘记交稿日期」、「以后个头再长五厘米」等。

    最后的一张纸上我什么也没有写,只挂上了线。

    我总觉得,最重要的心愿最好是悄悄祈祷,这样才会实现。

    我把做好的装饰全部挂在阿甘送的树上,我身边乱七八糟地堆满了许多东西,有碎纸屑、胶水盖子、空啤酒罐、剪刀等。

    青年树作为细竹的替代品,显得过于强健,它被打扮得过于花里胡哨,好像有些不自在,但又很高兴似的挺直了腰杆。

    我把阿甘的树拖到了阳台上。

     我想吃毛豆了,所以去附近的菜店买了些回来煮。

    五分钟左右后,毛豆变成鲜亮的绿色,我捞到浅筐里撒上了盐。

    睦月马上该回来了,窗外开始昏暗起来,一串串的纸环,似乎已经溶入到淡墨之中了。

     下班回到家的睦月,打开玻璃推拉门后,很好笑似的哧哧发笑。

     「这棵树害羞了。

    」 的确,它看上去非常羞涩,既显得有些僵硬,又有些沮丧,它原本就是一颗笨拙的直线型树。

    我们在阳台上喝着啤酒,吃着毛豆,对阿甘的树大加赞美:又结实,又不招虫子,还能替代细竹挂七夕的装饰,真是棵好树。

     「咱们在这儿吃晚饭吧。

    」我说。

     睦月微笑着点点头:「这主意不错,就在这儿吃吧。

    」 「我想吃面条,因为外面凉快。

    」 「好主意。

    」睦月又一次点点头。

     「睦月?」我也不知为什么,不安突然涌上了心头。

    睦月那安静的表情让我感觉非常遥远,「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睦月视线的前方是朦胧的白色月光,他寂寞地微笑着。

    这让我心里越来越不踏实。

     但是,睦月又显然格外兴奋,吃了许多面条,还罕见地在饭后吃了冰激凌,还主动提出想喝点什么,并为我调制了薄荷威士忌。

    他好像特别中意七夕的装饰,夸奖了好几回:「在全日本也找不到如此漂亮的装饰。

    」 「睦月。

    」 「什么?」睦月用他那可以包容我做任何事的、平静而深邃的眼神看着我。

     「喂,睦月,你也写个心愿吧。

    」我故作欢快地说着,把折纸递给了他。

     「最多可以写三个愿望,不过我已经写了一大堆了。

    」 「嗯。

    」睦月抱起了胳膊,「我就算了吧,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愿,能一直这样就够了。

    」 我站起身,先把手中的杯子放到地面上。

     「笑子!?」 我不顾神色略显胆怯的睦月,找出了刚才没有写心愿就挂上去的最后一张纸,那是浅蓝色的折纸,挂在树的上方。

    「喂,我已经在这张纸上许愿了,祈祷我们能一直保持现状。

    可我总觉得写上去会降低灵验度,于是还是白纸……」我不再说了,因为睦月的神情看上去太悲伤了,与其说悲伤,更确切地说是可怜,那是一种让人无法忍受的表情。

     「怎么了?」我勉强冒出这么一句。

     睦月费了好大劲,才终于从嘴里挤出了几句话:「但是,不可能保持不变。

    时间在流逝,人也会流逝。

    无法做到保持不变。

    」 我无法判断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忽然这样说,你不是说过吗,可以保持不变,如果我们两人都这样想,为什么做不到?」 睦月用平静而不可动摇的声音说,「笑子,我今天去见瑞穗了,我向她解释了游乐园的事。

    」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什么?」 「我全说了。

    」睦月平静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你在开玩笑?」我竭尽全力,想用变成一片空白的大脑把握事态,我觉得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

    在我混乱的思维深处,不知为什么断断续续地浮现出了白天看到的老人们,时间在流逝,人也在流逝。

     「睦月,你这个傻瓜,你不是人!」 我也惊诧于自己声音的微弱。

    阿甘青年树上的一圈圈纸环,在星空下随风婆娑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