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纠缠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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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外紫外这些分析仪器呢?”他说:“已经和厂家订好了,不过还没有送到实验室来。

    ”我想要喝水,玻璃杯却“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我连忙站起来,说:“老板,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摔了!”店里的小工拿扫帚过来清理。

    我转过身,扔出一张钞票,头也不回的说:“走吧。

    我也该回去了。

    ”他跟在后面说:“续艾,我有车——”我打断他:“不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一点东西要买。

    ”我站在马路边上等绿灯。

    他依然跟在旁边,小心翼翼的问:“续艾,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方便,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屑的说:“要你送?真碰上什么人,你还不是摔一大跟斗!” 对于我这么恶毒的嘲讽,他倒没说什么,只是拉住我的胳膊,犹豫不定的说:“续艾——,你还好吧。

    ”我不耐烦的扯掉他的手,没好气的说:“我有什么不好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咱俩互不干涉,行不行?”他立在路灯下,声音沉沉的传到耳中:“续艾,那时候真想不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的确是我害了你,尽管是无心的。

    那天,我在店里突然见到你,还以为看走眼了。

    看到你现在这样,觉得万死难辞其咎。

    续艾,我原以为你——” 我不想再听他的不安和忏悔,面无表情的说:“原以为我会怎样?跟你一样?你以为人人都是你!”他没再说话,垂着头,昏暗的灯光,看不清楚表情。

    我忽然觉得再也不能忍受,无力的说:“操曹,你走吧。

    让我一个人静静。

    有些事总是需要时间的。

    ”他好一会才点头,吐了口气说:“那行,我先走了。

    你自己一个人要多加小心,这边夜里很不太平。

    ”我没等他说完,先沿着街道走了。

     我一直感觉背后有道视线,盯的我满心烦躁,不过强忍着没回头。

    他要站那发呆就站呗,关我什么事。

    等混入人行道,人流混乱,那种怪异的感觉才逐渐消失。

    我忽然觉得极度凄惶,站在街头,仿佛被所有人给抛弃了一样。

    车出流水马如龙,如此的繁华热闹,可是心却如荒山野岭一般空寂。

    此刻呢,该何去何从?我惶惶然,眼睛蓦地有些湿润,又像回到从前的噩梦中。

     一辆车子轻悄悄的停在我面前,我本以为是操曹。

    等车门打开来,才发现竟然是宋令韦。

    他无言的看着我,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我偏过头去,将眼中的泪水硬是压回去。

    调整呼吸,微笑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只说:“我刚好经过。

    反正顺路,你要不要搭车?”他走下来替我拉开车门。

     我觉得夜里的空气真是冷,连忙跳上车,夸张的搓着手,连声叫囔:“温度又降了,外面真是冷。

    ”我控制不住自己,浑身瑟瑟作抖。

    他说:“真有这么冷?”把暖气开大。

    我用力点头,大声说:“当然!你看我手,都冻红了。

    ”他没看,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

    我窝在坐椅里,用力咬住下唇,然后闭上眼睛。

     他突然说话了:“我刚才看见你和操曹了。

    ”我打了哆嗦,拼命撮着双手说:“宋令韦,我还是觉得冷,可能风灌到肚子里去了。

    你请我喝酒暖胃好不好?”他没说话,车子在前方掉头而去。

    又是顶级的饭店,最好的包厢,满桌的佳肴。

    他说:“空腹喝酒不好,还是先吃点菜吧。

    ”可是他自己却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喝干。

    我笑嘻嘻的说:“那也好,正好晚饭没吃饱。

    ”我推开那些香槟红酒,豪气的说:“我要喝红星二锅头。

    ”又问人家要了个玻璃杯。

     倒了满满一大杯,然后仰头一口喝干。

    林艾,果然好样的!可是喝的又快又急,不停的咳嗽。

    他坐到我身边,轻轻的拍着我的背。

    我低头尽量不出身,可是他伸出身,掉下的眼泪滴在他宽厚的掌心里。

    我泪眼迷蒙,心也跟着迷蒙。

    我靠着沙发坐倒在地上,抱住自己,断断续续的说:“宋令韦,我跟你说哦——,我搬家后,转到新的学校,我妈就让我跟着她姓。

    那时候还闹过别扭,现在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了。

    我妈不想我受林家风波的牵连。

    高三的时候,家里出事了,可是我的成绩却越来越好。

    后来,以最高分考进南方最好的理工大学。

    我进大学的时候,只有十六岁,是全系年纪最小的。

    带我们班的教授说,从来没有见过像我这样年轻,努力,聪明的学生!”我打了个嗝,浓重的酒味熏的自己都觉得难受。

     他轻轻的“恩”一声,坐在我面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我的手背。

    手心是那么的温暖且安心,声音是那么的柔软舒适,像五月的风拂过袅娜多姿的柳条。

    我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味道,朦朦胧胧想起以前的家,似乎就是这个味道。

    我哽咽着继续说:“大家都说,要找续艾,不在图书馆就在实验室。

    我是那么的努力且有天分。

    大一下学期就跟着教授做实验,大二的时候囊括了所有的奖学金。

    国家的,学校的,院里的,系里的,班上的。

    分数史无前例的高,创了学校的记录。

    教我们精细有机合成的那老头说:‘续艾,我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一个学生这么高的分数。

    ’他给我九十九点九的高分。

    ” 他不断哄着我,表示一直在听,又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意识逐渐混乱,拉住他的手,仿佛有了依靠,犹记得自己滔滔不绝的说:“我大三上学期,还帮我我们系里的刘教授在CA上发表了一篇论文。

    那些实验数据全部是我测出来的!一项一项的数据,反复的测,反复的核实,简直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知道什么是CA吗?”我抬起头喃喃的问,可是头晕沉沉的,重若泰山,眼前的人开始有些模糊。

    不等他回答,我继续说:“CA是化学方面全球最权威的杂志!是很了不起的荣誉!”他连连点头,哄着我说:“是呀,是呀,很了不起。

    ”但是话锋却一转:“那后来呢?”` 后来?我瞬间清醒过来,后来呢,可是后来呢?我嚎啕大哭,所有的泪水在此刻倾泻而出。

    我从来没有这样哭过,不管以前受了多大的打击,可是今天却再也不能忍受。

    本来我也可以像操曹那样的!我抽噎着,恍恍惚惚的说:“后来——,呜呜——,后来被学校开除了!”最痛的伤疤在人前血淋淋的撕开,我想一辈子都愈合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