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东山别院(二)留下睡

关灯
离开太子府多年,您想知道的事,恐怕我答不上来。

    ” 傅陵闻言,只抬了下眼皮:“饿上两天,就是好说话。

    ” 南松一滞,又露出一丝苦笑:“我早已不是暗卫,藏于烟花柳巷,也只为保命。

    傅相早该知道,我是软骨头。

    ” “好。

    ” 傅陵点个头,“我长话短说。

    第一件事,你离开前太子府后,有没有说出过前太子的任何事?” 南松默了下,低低地垂下头:“傅相如今,连一句太子也不肯喊么?” 傅陵瞧着他,却缓和了语气:“如今的太子另有其人。

    终究已成定局。

    ” 南松冷笑一声:“果然……” 他抬眸,眼眶中却滚落一大滴眼泪:“傅相不必问了。

    我就是死,也不会害我的心上人。

    我虽因此被赶出府,却从未记恨过他。

    他是国储,是未来的天子,本就是我痴心妄想,从小陪着他还不够,还贪心,想要陪他一辈子……” 傅陵不由心灰:“看来当年之事,终究查不明白。

    ” 事发多年,几家世族暗地查访,却到如今也未弄清事实如何。

     南松抬手抹把脸,又带起哗啦啦的锁链响:“傅相疑心我也是自然。

    当年我被赶出府不久,太子就……早知如此,当年我死在府中,也断断不会出来。

    ” 南松曾是前太子的暗卫,因魅惑主上而获罪。

    暗卫本就是见不得光的存在,更何况起这等心思。

     前太子心软,只把他赶出府。

     可谁料,后脚便遇今上夺位,南松也自此下落不明。

     风月场所最是鱼龙混杂,他大约也是自暴自弃,一时伤情,竟做起这等事。

     傅陵瞧他一眼,南松仍在低语:“……是我逾越,太子他对谁都好,也并非于我有意。

    可他眼中没我,却整日念着那个姓朱的贱人!月前我听闻她遭祸了,可见恶人自有天收,这样贪慕虚荣的贱人……” 傅陵顿一下:“朱氏有无出卖前太子,并无实据。

    ” 南松一停,却依旧唾骂一句:“即便是没有,太子对她如何情深,她怎能辜负,转头就嫁于旁人?她知道太子的事,可并不比我少……” 这昔年的恩怨,着实分说不清。

     傅陵由着他哭了一会子,平复些许,才提起第二桩事:“永王的小儿子,也是永王妃所出第二子,先帝最小的小皇孙,在京中时,你有没有见过?” “永王?” 南松一疑,“不是今上登基时,便在进京途中,被流寇所劫杀吗?” 傅陵平静道:“堂堂一位王爷,天子手足,在自家封地被匪寇所害。

    这等荒唐说辞,史官都不敢落笔。

    ” “逆贼掩人耳目,我自然不信。

    ” 南松顿了顿,“傅相如此问,是这位小皇孙,可能还活着?” 傅陵只道:“我是外臣,永王在京中时,这孩子尚小,我并没见过。

    你跟着太子,可曾见过?” 南松细细回想一遭,轻轻蹙眉:“我应该见过……两回,一回宫宴,一回永王家宴。

    永王妃的孩子……这小皇孙右手臂上,有一处梅花状胎记,红色的。

    ” 傅陵皱眉:“你确定?” “确定。

    当时是端阳节,太子抱着他掂了两下,这小皇孙突然吐奶,还弄坏太子一件衣裳。

    乳娘给小皇孙擦拭,许多人都瞧见了。

    ” 许多人都瞧见了。

     傅陵默了下,又问:“还有没有其他胎记?” 南松摇头:“未曾听说。

    身上若有,我也看不到。

    ” 傅陵思索片刻:“你说的那位乳娘,还记得长什么模样吗?” 南松皱眉沉思一会儿,只道:“我或许能画出些许。

    只是时日太久,我实在记不太清。

    ” 傅陵瞧一眼吴叔,吴叔给他搬来小案,又铺好纸笔。

     南松前前后后画了近两个时辰,费了七八张废稿,才勉强画得一张。

     永王府上下皆被除尽,傅陵得到的消息,是这位乳娘护着小皇孙逃出来,但后面走散了。

     如今疑似这位小皇孙的孩子,天南地北,找倒是找到不少,其中也包括阿言。

     但这位乳娘,实在是难觅踪影。

     若想证实到底谁是小皇孙,起码要先找到她。

     南松把画递上:“小皇孙当时太小,本就不怎么见人,京中见过这位乳娘的人,实在太少。

    我只能记得这些。

    ” 傅陵将画仔细瞧上一遍,又看一眼吴叔。

     吴叔点点头。

     虽然只有五六分相似,但这眉眼,着实很像……祝娘子家的华娘。

     华娘当日出现,傅陵便着人调查一番,发现她自蜀中来,说是夫家死绝不得已才出门谋生。

     但乡邻又道,她是被人牙子拐来卖给这户人家做妻子的,先前如何,并不知晓。

     且她分明并未与夫家生育过,却做了祝娘子家的乳娘。

     傅陵那日把阿言留给华娘,本就是想试一试。

     此举是大胆了些,但傅陵嘱咐过宋矜陆屿,还留下一多半的暗卫,也并没有瞧见华娘动手,而是故意勾破阿言的衣袖。

     按照今上的手笔,若是疑心,并不用证实阿言的身份,直接杀了便是。

     看来,华娘并非今上的人,而是,十有六七就是那位乳娘。

     傅陵微微闭了闭眼,眼下只差一个机会。

     南松的画像不能做数,手上的胎记许多人知道,也不能做数。

     找个机会试一试华娘,就能知道她和阿言的身份了。

     或许,事关内闱,太后还知道更多些。

     傅陵抬眼,只嘱咐南松:“你不能见任何人,就待在此处。

    我会遣人照顾你。

    ” 南松沉默许久,浅淡天光将他映得格外苍白羸弱:“傅相所谋事大,若有需要,尽管找我。

    只求……若有朝一日,太子昭雪,傅相能让我去他灵前见一面。

    ” 傅陵长长地叹口气,终究“嗯”一声。

     转出南松房间,雨珠子还在稀稀拉拉地落。

     傅陵自檐下抬头,只见天光黯然,积云层层,满院花木摇曳作响。

     傅陵有些心情不好。

     他一向不喜欢朝事,当年便是傅老侯爷拿祖宗家法逼他入仕。

     他想做个工匠,但父亲不许,傅家不许。

     他既已辞官,找到小皇孙安全送入京中,应当是他做的最后一桩事了。

     为给小傅大人日后铺路,为傅家日后铺路,也为他与前太子相识一场。

     好在似乎有些眉目了。

     但做不喜欢之事,就是会不太开心。

     南松的境遇,也让他微微感喟。

     昔年南松被逐出府,傅陵尚是个铁石心肠之人,若他身边出这等事,他肯定比前太子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