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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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身后传来,我回身气瞪了一眼那匹马,但拿人的手软,如今碍于它的主人,肯定不能和它计较。

    狼兄却不管什么人情面子,猛然一个转身,全身毛发尽张,仰天长长的呼啸起来,啸声未尽,几匹骆驼已全部软倒在沙地里,那匹马儿虽没有倒下,可也四腿直哆嗦。

     我不禁放声大笑,不给你个狼威,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沙漠里的大王?统御几万头狼的狼王,岂是你惹得起的?许是被我肆无忌惮地爽朗笑声惊住,白衣少年神情微怔,定定看着我,我被他看得脸上一红,忙收住了笑声,他也立即移开眼光,赞叹地看向狼兄,“这匹马虽不是汗血宝马,可也是万中选一的良驹,据说可独力斗虎豹,看来全是虚言。

    ” 我歉然地道:“虚言倒是未必,寻常的虎豹是不能和我的狼兄相比的。

    ”说完赶紧催狼兄走,我看他对那匹万中选一的良驹很有胃口的样子,再不走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走远了,回头看他们,黄沙碧水旁的那袭白衣似乎也成了沙漠中一道难忘的风景。

    我不知他是否能看见我,却仍旧用力地向他挥了挥手后才隐入沙山间。

     篝火旁只有我和狼兄,别的狼都因为畏惧火而远远躲着。

    狼兄最初也怕火,后来我教着他慢慢适应了火,其它狼却没有这个勇气。

    我强迫狼一、狼二他们在篝火旁卧下,不但从没有成功过,反倒我摧残狼儿的恶行在狼群中广为流传,我成为狼妈妈吓唬晚上不肯睡觉小狼的不二法宝,一提起要把他们交给我,再刁钻淘气的小狼也立即畏惧地乖乖趴下。

     我摊开整条裙子,仔细看着。

    不知道是用什么植物上的色,才有这梦幻般的蓝。

    手工极其精致,衣袖边都密密绣着朵朵流云。

    一条坠着小珍珠的流苏腰带,系上它,随着行走,珍珠流苏肯定衬托的腰身摇曳生姿。

    楼兰女子终年都必须用纱巾覆脸,所以还有一条同色薄沙遮面丝巾,边角处一圈滚圆的大珍珠。

    当戴上这个丝巾遮住脸时,那一圈珍珠正好固定在头发上,浑然天成的发箍。

    如果在家中不需要遮脸时,放开的丝巾垂在头后,衬托着乌发,与头顶的珍珠发箍,又是一个别致的头饰。

     我侧头看着狼兄,问道:“这衣裙是不是太贵重了?你说那个九爷为什么会给陌生人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么多年我竟然还是改不了一见美丽东西就无法拒绝的毛病……”狼兄早已经习惯于我的喋喋不休,继续安然地闭着眼睛睡觉,无视我的存在。

     我揪了下他的耳朵,他却一动不动,我只好收起自己的罗嗦,靠在他身边慢慢沉入睡乡。

     ---------------- 又到满月的日子。

    我一直困惑于狼对月亮的感情,他们每到这个时候总是分外激动,有的狼甚至能对着月亮吼叫整个晚上。

    所以,现在这片大漠中,一片鬼哭狼嚎。

    胆小点的旅人今夜恐怕要整夜失眠了。

     黑蓝天幕,月华如水,倾泻而下,落在无边无际,连绵起伏的大漠上,柔和地泛着银白的光。

    我穿着我最贵重的裙子,与狼兄漫步在沙漠中。

     蓝色的裙裾随着我的步伐飘飘荡荡,起起俯俯。

    用珍珠发箍束于脑后的万千青丝与纱巾同在风中飞扬。

    我脱去鞋子,赤脚踏在仍有余温的细沙上,温暖从足心一直传到心里。

    极目能直看到天的无穷尽头,一瞬间,我有一种感觉这个天地彷佛都属于我,我可以自由翱翔在期间。

    我忍不住仰头看着月亮长啸起来,狼兄立即与我啸声应和,茫茫夜色中无数只狼也长啸呼应。

     我想我有点明白狼儿在今夜的特异了,月亮属于我们,沙漠属于我们,孤独骄傲悲伤寂落都在那一声声对月的长啸中。

     我和狼兄登上一个已经风化得千疮百孔的土墩高处,他昂然立着,俯瞰着整个沙漠。

    他是这片土地的王者,他正在审阅着属于他的一切。

    我虽有满腹的感慨,却不愿打扰他此时的心情,遂静静立在他的身后,仰头欣赏起月亮。

     狼兄低叫了一声,我忙举目向远处望去,但我目力不如他,耳力不如他,看不到、听不到他所说的异常,除了狼儿啸声传递着的信息,于我而言那仍然是一片美丽安静的夜色。

     过了好大一阵,我渐渐能听出藏在夜色中的声响。

    越来越近,好似上千匹马在奔腾,狼兄嘲笑说,没有我判断的那么多。

    再过了一会,我渐渐能看得分明,果如他所言,夜色下大概十几个人的商旅队伍在前面疾驰,后面一两百人在追逐,看上去不是军队,应该是沙盗。

     半天黄沙,马蹄隆隆,月色也黯淡了许多。

    狼兄对远处的人群显然很厌烦,因为他们破坏了这个属于狼的夜晚,但不愿争斗,他摇晃下脑袋,趴了下来。

    狼群有狼群的生存规则,规则之一就是不到食物缺乏的极端,或者为了自保,狼是尽量避免攻击人,不是惧怕,只是一种避免麻烦的生存方式。

     我穿好鞋子,戴上面纱,坐了下来,看着远处结局早已经注定的厮杀。

    据说被沙盗盯上是不死不休,何况力量如此悬殊的争斗。

    前方的商旅队伍中已经有两个人被砍落下马,紧跟而至的马蹄践踏过他们的尸身,继续呼啸向前。

     突然一匹马的马腿被沙盗们飞旋而出的刀砍断,鲜血飞溅中,马儿摇晃着向前俯冲着跪倒在地上,马背上的人被摔落在地,眼看着他就要被后面的马蹄践踏而死,前方的一个人猛然勒马一个回旋,把落马的人从地上拉起,继续向前急冲,但马速已经明显慢了下来。

    被拎起的那个人挣扎着欲跳下马,而救了他的人似乎对他很不耐烦,挥手就砍向他的后脖子,他立即晕厥,软软地趴在了马上。

     我的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氤氲血色,鼻端似乎能闻到丝丝惺甜。

    三年前的漫天马蹄声再次得得回响在耳边。

    我忍不住站起来,眼睛空茫地看着下方。

     ………… 於单和我骑着整个匈奴部族最好的马,逃了两日两夜,却仍旧没有逃到汉朝,仍旧没有避开追兵。

    於单的护卫一个个死去,最后只剩下我们。

    我有些害怕地想我们也会很快掉下马,不知道那些马蹄子踏在身上痛不痛。

    伊稚斜,你真的要杀阿爹和我们吗?如果你杀了阿爹,我会恨你的。

     “玉谨,我要用刀刺马股一下,马会跑得很快。

    等我们甩开追兵一段,我就放你下马,你自己逃。

    你小时候不是在这片荒漠中做过狼吗?这次你重新再做狼,一定要避开身后的猎人。

    ” “你呢?阿爹说要我们一起逃到中原。

    ” “我有马呢!肯定跑得比你快,等我到了中原,我就来接你。

    ”於单笑容依旧灿烂,我望着他的笑容,却忽地害怕起来,摇头再摇头。

     於单强把我丢下马,我在沙漠中跑着追他,带着哭音高喊:“不要丢下我,我们一起逃。

    ”於单回身哀求道:“玉谨,就听我一次话好不好?就听一次,我一定会来接你的,赶紧跑!” 我呆呆看了他一瞬,深吸口气,用力点了下头,转身疯跑起来,身后於单策马与我反方向而行。

    回头间,只见苍茫夜色下,两人隔得越来越远,他回身看向我,笑着挥了挥手,最终我们各自消失在大漠中。

     我只记得马儿跑得快,可忘了已经跑了两日两夜的马,马股上又不停流血的马,这快又能坚持多久?还有那血腥气,引得不知道我已经单独跑掉的追兵势必只会追他。

     ………… 沙盗好象对这个游戏的兴趣越来越大,竟然没有再直接砍杀任何一个人,只是慢慢从两边冲出,开始包围商队。

     眼见包围圈在慢慢合拢,我猛然拿定了主意,这次我非要扭转上天已定的命运。

    看了眼狼兄,对着前方发出一声狼啸。

    狼兄抖了抖身子,缓缓立起,微昂着脖子,啸声由小到大,召唤着他的子民。

     刹那间茫茫旷野里狼啸声纷纷而起,一只只狼出现在或高或低的沙丘上,残壁上。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夜色中,一双双闪烁着绿光的眼睛彷佛点燃了通向地狱大门的引路灯。

     不知道沙盗们属于哪个民族,大吼着我听不懂的话,立即放弃了追击商旅,开始急速地向一起团聚,一百多人一圈圈围成了一个队伍寻找着可以逃生的路口,可四周全是狼,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另一个地方少。

    群狼遥遥盯着他们,他们也不敢贸然攻击狼群。

    生活在沙漠里的沙盗又被称为狼盗,他们应该很了解一场不死不休的追逐是多么可怕。

     那个商旅队伍也迅速靠拢,虽然弱小,但他们都有着极其坚强的求生意志。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旁边是沙漠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沙盗,外围是上万只的狼,一般的商旅在面对这样的情形时还能队伍如此整齐? 狼群的啸声已停,沙盗们也没有再大吼大叫,静谧的夜色中透着几丝滑稽,真正人生无常!这么快沙盗就从捕猎者的角色成为了被猎者。

    我估计他们该想用火了,可惜附近没有树木,即使他们随身携带着火把,那点萤火之光也冲不出狼群。

     沙盗逐渐点起了火把,我拍了拍狼兄,“估计他们已经没有兴趣再追杀别人,让狼群散开一条道路放他们走。

    ”狼兄威风摆够,刚才因他们而忍着的不高兴也已消散,没什么异意地呼啸着,命狼群散开一条路。

     起先在混乱中一直没有人注意隐藏在高处的我们,这会狼兄的呼啸声忽然在安静中响起,所有人立即闻声望向我们。

    狼兄大摇大摆地更向前走了几步,立在断壁前,高傲地俯看向低下的人群,根根耸立如针的银发在月光下散发着一层银光,气势非凡。

     我气踢了他一脚,又开始炫了。

    唉!今夜不知道又有多少只母狼要一颗芳心破碎在这里。

     此时狼群已经让开一条道路,沙盗呆呆愣愣,居然全无动静,一会仰看向我们,一会又盯着那条没有狼群的道路,不知道是在研判我和狼兄,还是在研判那条路是否安全。

     我不耐烦起来,也不管他们是否能听懂汉语,大叫道:“已经给了你们生路,你们还不走?”沙盗们沉默了一瞬,猛然挥舞着马刀大叫起来,跳下马,向我们开始跪拜。

    我愣了一下,又迅即释然,沙盗们虽然怕狼,可也崇拜狼的力量、残忍和坚韧,他们自称为狼盗,也许狼就是他们的精神图腾。

    他们叩拜完后,又迅速跳上马,沿着没有狼的道路远遁而去。

     待滚滚烟尘消散,我长啸着让下面的狼群都该干吗就干吗去,夜色还未过半,你们悲伤的继续悲伤,高兴的仍旧高兴,谈情说爱的也请继续,全当我没有打扰过你们。

    狼群对我可不象对狼兄那么客气,齐齐嘘了我一声,又朝我呲牙咧嘴了一下,方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