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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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吭。

     “我将神君引走,你速带长应离开。

    ”渚幽朝撼竹睨去。

     撼竹连忙点头,心里却是百般不愿,她不想尊主独自在此,也不想…… 也不想带上这只龙,这种只会惹来无穷祸端的龙。

     渚幽未再回头,那薄如灰雾的袖口兜满了风,一头银发在这漫天的黄沙中竟皎皎如月华。

     她缓步走出了这片废墟,目不斜视地望向了那两位神君。

     虽说是故人,但如今已分外陌生,谁也不曾多言,心里大都明白,那日斩仙台上魔气狂横冲天,九天上霞色骤异,百鸟齐鸣似在啼哭……并非大梦一场,只不过是回不去的曾经。

     惊客心已遍体是伤,死到临头了,仍想找人垫背,她将两位神君引来,本以为那两位见到渚幽时会先训斥一番,不曾想,他们一句话也未说,当即出了手。

     漫天风沙席卷而来,自半空凝成了一柄沙黄色的剑,剑尖直指远处那入魔的神裔! 一位神君御风,而另一位则是驭火。

     四处刮刮杂杂的天火似是巨浪一般猛地掀了过去,犹有铺天盖地之势。

     渚幽从容不迫,闲庭信步一般,仰头时,眼眸里映满了那盖头而落的火光,一双眼里似有火在烧。

     那烈火如浪般劈头盖脸砸下,直截将她裹了个完完全全,在火舌缠过去后,哪还看得见什么人影。

     惊客心已借机躲了起来,她确实馋那入魔神裔的身子,也确实觉得那魔不该留。

     可当她看到那么个大魔被火裹了个完全时,心竟猛地一跳。

     她惴惴不安地探出头看着,一双眼瞪得老大,觉得十分可惜,又很是…… 心烦意乱…… 就好像她一直未明了自己的心思,她并非只单觉得那入魔神裔面容好看,也并非真的盼着她死。

     惊客心慌了,然而她身负重伤,这么贸然出去也救不得火中那魔,她焦灼不安,矛盾至极。

     罢了,她其实……其实还是更怕死,她还未能亲眼看见魔主归来,她万不能死! 大火中,一个人影缓缓从中走出,赤着素白的双足,绸裙曳着地。

     烧得正艳的火缠上了她的小腿,在触及她腿上的魔纹时,倏然退却。

     两位神君俱是难以置信,不曾想这天火竟没能伤她分毫。

     渚幽抬手一弹,那沾在她发梢上的火星子登时随风荡开,她那满头银发也映上了火光,绯绯一片。

     她眼一弯,问道:“不知此番起兵,天界来了几位神君?” 她口气狂妄,似根本没将神君放在眼里。

     两位神君相视了一眼,正要出手时,忽见天边乍然亮起金芒,其下恰恰就是问心岩。

     渚幽见他们转身欲走,竟驭起了这本不属她的天火。

    凶戾的天火在她手中乖巧如稚儿,火光转而朝那两位神君翻腾而去。

     她嗤了一声,“我玩儿火的时候,两位神君也不知有未任上这仙职。

    ” 问心岩那处金芒骤降,仿若九天落下神光。

     轰隆一声,整个魔域皆在震颤,地也动山也摇,沙丘齐齐下陷。

     渚幽不知悬荆和骆清有没有将魔君的棺椁带走,若是带不走,便只能算了。

     毕竟没了躯壳还能夺舍,若是魂飞魄散,那魔主便是真的回不来了。

     她皱眉想方设法拖住这两位神君,不惜使上周身灵力将他们的缚在这黄沙之中。

     魔域中火光耀耀,可依旧见不到天日,昏暗的天上一颗星也见不着,更别说什么或圆或弯的月亮。

     这天火一烧,竟烧了三日有余,渚幽也同这两位神君斗上了三日。

     她心力交瘁,眼中本被心头血压制的毒雾借机喧宾夺主。

     她的眸光越发涣散,一双眼似是呆滞一般,只能听声辨音以抵挡两位神君的攻势。

     陡然间,似有玄鸟啼叫,那乌羽鸦雀未及地便化作了人影,女子怔愣地朝渚幽看去,眸光震颤着,半晌才道:“神君,问心岩已开,魔主二魂及肉身并未在内。

    ” “天帝如何说?”神君问道。

     那乌羽鸦雀猛地垂下头,未再看那远处的大妖,而是气息不稳地道:“天帝命我带来镇魔塔,我已……我已将塔交给了诛邪神君。

    ” “甚好!”那神君怒视渚幽,眼里净是决绝。

     乌羽鸦雀哪还敢望去一眼,她已许久未见过这一位了,自那日斩仙台一别,便未曾再遇。

     那时在斩仙台上,众仙眼睁睁看着这本该受尽宠爱的凤族神裔入了魔。

    她当时也在旁观,惶惶不安,心痛如绞。

     渚幽虽目不能视,但双耳却听得清清楚楚,没想到短短一段时日,镇魔塔竟已被塑好,可真不愧是不动尊。

     看来…… 看来天界当真想将这群见不着光的魔物赶尽杀绝。

     诛邪神君果真携塔而来,那玲珑宝塔被他托在掌中,塔上金光芒芒,神力逼人。

     此塔一旦祭出,不说这魔域里的大魔小魔,就连整片大漠也会被压入塔下。

     那座镇魔塔从诛邪神君掌中旋起,刹那间竟长至百丈高,大到能遮天蔽日。

    若是这么落下,势必将要这魔域砸出个硕大的窟窿。

     渚幽自然看不见,可那灭顶的神力已令她周身不适,她仰起头,面色难看至极。

     在镇魔塔神力释出的那一刻,魔域中万魔嚎哭,黄沙与这遍地的断壁残垣皆被卷起。

     狂风扑面,渚幽抬臂遮了大半张脸,已近乎要站不稳。

     隆隆声中,她似听见惊客心的尖叫声,那魔想必已被卷进塔里了,可撼竹呢,还有她那……她那只龙呢。

     越是看不清,越是心如擂鼓,焦灼至极。

     她本欲招来魔雾别境,可受神力压制,别境根本招不出来。

     同她斗了三日的神君沉声道:“你本不该入魔,若有心悔过,可回天界受未尽之刑。

    ” 又妄图让她回去受无尽之刑? 渚幽眼中并无波澜,心中轻嗤了一下,人人觉得她罪孽满身,可她本无过,又何须悔过。

     悬在苍穹上的镇魔塔近乎要将整片魔域笼于其下,渚幽稳不住身,被卷入其中,身影被耀眼的金光给笼得完完全全。

     那乌羽鸦雀呆呆看着,眼里淌出了一道清泪。

     万鸟眷她慕她,可她怎就入了魔,她怎就落了这么个境地? 诛邪神君见状本欲收塔,不料塔中神力似被撼动了一般,浩瀚灵力如波澜般从中震荡开来。

     隐约中,似有一片长羽从金光中飘摇而落。

     那羽毛墨黑一片,尾梢上涂着火,宛若镶了一道朱红的边。

     凰鸟啼唳之时,底下仙魔的耳廓中皆淌出血来,一个个大骇抬头,只见晦暗如墨的凤凰真身从塔中腾起,周身燃着的火红至乌黑,猖狂的魔气将其环绕。

     那真身振翅间,遍地天火似在瑟瑟发抖,倏然矮了半截,蹿也不见蹿动了。

     镇魔塔噼啪一声骤现裂纹,原本百丈高的塔身在天穹中倏然缩窄,咚一声砸在了黄沙上,其中神力如浪潮般朝八方迸溅,就连驭塔的诛邪神君也被这神力给撞得昏了过去。

     其余二位神君和一众天兵也伏地不起。

     那凰鸟真身猝然坠地,躲了许久的撼竹终于跑了出来。

     撼竹七窍流血,整个魔似被红浆淋了头,她咬进了牙关,将仅存的丁点力气搜刮了出来,奋力朝那只凰鸟奔去。

     每走一步,她的骨头都要嘎吱响一下,似是被捣碎了一般。

     为了靠近那凰鸟坠落之地,她已是倾尽了周身修为,连神魂都被折损。

     她奋力将变作人身的渚幽背了起来,热泪盈眶地朝断壁那侧看了一眼,牙关咬紧,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不想将那龙女带上,即便是自家尊主吩咐的,也不想…… 她明明只盼着自家尊主安然无忧啊。

     是了,换了心头血又如何,又不是不能剜出来! 断壁后,长应蓦地站起身,眼睁睁看着那只孔雀妖背着渚幽离远了。

     怎就……怎就出尔反尔,就这么走了!这是渚幽的主意么? 她眸光森冷,心急如焚地化龙腾身,龙尾过处,断壁尽成齑粉。

    五趾黑龙蜿蜒着迎天而上,龙吟震耳欲聋。

     底下神志犹清的仙看得清清楚楚,心下皆是大惊。

     长应焦急追上,心道她已这般乖顺,说不跟便不跟,说莫要出声便没再出声,可如今怎要将她舍下? 在凡间时已舍她一回,如今又要弃她? 错了,大错特错,她不该…… 她万不该乖巧懂事。

     她心上那滴心头血烫得胸膛如受火燎,没想到,未塑好的龙身仍旧飞不了多高,她那庞大的龙身倏然坠落,砸得黄沙掀天。

     黑龙嘶吼不已,片刻后,数位仙忍痛步至她跟前,未敢直视那双金瞳,垂目便道:“恭贺神尊重新塑得肉身!” “天帝已等候神尊多时,我等恭迎神尊重归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