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对不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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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你怀孕期间又是打针又是吃药的,这孩子你到底是想要还是不想要啊,姑娘。

    &rdquo医生看着我直摇头。

     我低着头,没说话。

     我知道这样想不对,但,我的确松了一口气。

     医生说的话给了我一个光明正大地放弃这个孩子的理由,并且这个理由是如此的充分,我可以自欺欺人地说,不是我不想要,是我不能要。

     &ldquo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还是想开一点,毕竟还年轻,养好身体再要孩子,也是对孩子负责嘛。

    &rdquo医生阿姨跟我妈妈年纪相仿,看我愁苦的样子,反过来宽慰我。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

     走廊上坐着不少等待产检的孕妇,她们的先生替她们拿着包,嘘寒问暖的样子真让人羡慕,还有一些看起来年龄很模糊的年轻女孩,满脸的惴惴不安。

     乔楚从包里摸出镜子补妆,示意我找个露天通风的地方再聊。

     空地上有不少烟头,除了我们两个女的之外,周围全是些大老爷们儿,我观察到了一件事,他们都在拿余光瞟乔楚。

     &ldquo时间定了吗?&rdquo乔楚一贯是这样开门见山,根本懒得理会四周那些跃跃欲试的猥琐眼神。

     &ldquo医生说最好尽快,就这几天吧。

    &rdquo尽管是早就决定了的事情,但亲口说出来,我心里还是一抽一抽地疼。

     &ldquo吃药还是做手术?&rdquo &ldquo还不到七周,医生说可以用药物。

    &rdquo &ldquo也好,两害相较取其轻。

    &rdquo乔楚略微一迟疑,&ldquo真的不告诉简晨烨吗?他有权利知道这件事的。

    &rdquo 我没说话。

     乔楚叹了一口气:&ldquo唉,你何以如此坚决。

    &rdquo 时机不对,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时候,我心里那个叶昭觉又冒了出来,总是这样,一次一次,你以为她烟消云散了,可偏偏她如影随形。

     她与我的犹豫和迟疑对峙,我听见她在说:&ldquo我卑微,我贫贱,没错,我都接受了,所以我努力改善我的生活,努力从泥沼里爬出来&mdash&mdash当我付出了这样多的努力,当我终于看到了一点儿光亮,生活逐渐步入正轨的时候&mdash&mdash为什么&mdash&mdash为什么我要去赌那一次可能把我拉回到贫贱的机会?&rdquo 我仰起头来看着天空,严重的雾霾导致能见度几乎为零,我看不见其他任何东西,只看得见孤零零的太阳挂在空中,颜色那样浅那样淡,就像假的一样。

     万物之上是否真的有神灵存在? 如果有的话,他真应该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个千疮百孔的人间,看看这些小人物的悲喜。

     &ldquo我明天请假。

    &rdquo 临下班时,我站在齐唐面前,单刀直入就这么一句话。

     他不解:&ldquo你不是康复了吗,又请假?&rdquo &ldquo这次我请事假,你批不批我都要请,工资随你扣。

    &rdquo 说完我没等齐唐反应就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也不管他在背后一直嚷着:&ldquo喂喂,你等一下,你以为你是谁啊!&rdquo 不好意思了齐唐,我心里默默地说,请原谅一个即将堕胎的女人的惊恐和狂躁,我没法对你说明缘由。

     在公交车站等车时,齐唐的车从对面的地下车库缓缓驶了出来,虽然隔着四车道的大马路,但我还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坐在副驾驶上的Vivian。

     自从上次我们直面冲突过后,她每次来公司都视我如无物,就算不得不与我照面,那也是目不斜视,高贵冷艳。

     我忽然觉得自己挺没劲的,那种&ldquo大哥你贵姓&rdquo式的没劲。

    为什么呢,因为你对别人来说根本无足轻重好吗? 他们那条车道的行驶速度非常缓慢,齐唐把车窗降了下来,远远地看着我这个方向。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我。

     正好我等的那趟公交车来了,及时阻隔了我们彼此的视线,我拿出公交卡,跟在其他人后面挤上了车。

     第二天清早乔楚陪我一起去医院,出门之前简晨烨毫不掩饰他的猜疑:&ldquo你们鬼鬼祟祟的,搞什么名堂?&rdquo &ldquo你管我。

    &rdquo我虚张声势地回了一句。

     在密闭的电梯里,乔楚轻声问我:&ldquo你还是没告诉他?&rdquo 我抿着嘴,两只手交错绞在一起,因为太用力了所以手指都发白了,这个冬天注定要比过去的任何一个都冷。

     &ldquo前两天的药我都是躲着吃的。

    &rdquo我平静地说。

     十七岁相识到如今,七八个年头已经过去,如果说这么长的时间下来我还不了解简晨烨的脾气的话,那我未免也太愧对这七八年的光阴,也太愧对我们已经逝去的青春。

     我能猜想得到他的反应,并且我敢拍着胸口保证真实的情况与我的猜想不会有任何出入。

     简晨烨会想要这个孩子的,就像他一直想要他的理想,想要跟我在一起,之后结婚,组成家庭。

    是的,就像他想要这些东西一样那么坚定。

     即使告诉他,我在怀孕期间吃了药,打了针,也许对孩子会有影响,他也会回劝我说,也许没有呢? 如果我问他,我们拿什么来养这个孩子?他一定会回答我说,未来会比现在好,我保证。

     比起十七岁的时候,我已经变得现实世故,而他还是那么赤诚天真。

     我长大了,但他还没有。

     我们经历了共同的艰辛,却分娩出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自己,我的面容上已经有了风霜的痕迹,而他却仍保持着高岭之花般的灵魂。

     因为那纯粹的理想主义,所以我知道,他其实比我还要不堪一击。

     我们争吵的次数已经太多了,不需要更多了,我知道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但放弃掉孩子,只需要我一个人决定。

     事实上,直到吞下最后那颗药片时,我都还在自我催眠着说:你看,我是如此体谅你,我知道你会为难而我不愿意你为难,所以我一个人承担。

     这种自以为是的沾沾自喜,在药效开始起作用时逐渐土崩瓦解,先前那点儿贤良和温柔,霎时间都成了讽刺。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可来不及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种痛。

     小时候我曾因为指甲发炎拔过一次指甲,我记得那次我在小诊所里哭得惊天动地,连隔壁家五六岁的小孩都跑过来笑我。

     后来我得过中耳炎,半夜发作起来痛得直撞墙,硬生生地在脑门上撞出一大块瘀青。

     我以为那就是我的身体所能够承担的极限了,再多一点我肯定就死了&mdash&mdash可是,这种痛,是它们的总和还要乘以十倍那么多。

     酷寒的天气,我痛得满身大汗,已经没有多余的一丝力气去维护尊严。

     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可我的确哭了。

     我蜷曲成一团,绝望地盯着墙上的钟。

    这钟是坏的吧,怎么可能这么久才过了十分钟! 医生进来看了一下我的情况,对乔楚说:&ldquo扶她起来多走动一下。

    &rdquo说完就走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心想我都这样了,还起来走走?走什么啊! 乔楚白了我一眼说:&ldquo活动一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