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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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你呢?你这个钢丝球!”但我很清楚她内心依然是骄傲的。

    她知道我的拼搏,我考这门证书那门证书像个得了怪癖的收集狂,知道我每次送她的外套都有个不菲的价钱。

     然而她不满足于只能对邻居们炫耀那些昂贵的外套,她会毫不犹豫的披个面粉袋,只要有天可以向别人介绍说“这是我女婿”。

     可惜上帝是公平的。

    他给你一个能干的女儿,就给你一个气态的女婿——想和他一起吃饭?那个起球来装吧。

    我慢慢踩着刹车停在斑马线前,想起章珒的说法。

    她拥有一整个“上帝是公平的”系列词典,三大章,十小节,九九八十一般变化。

    最近一次我和她碰面,她挖了整块芥末压碎在酱油碟里,“上帝是公平的”“有女人陪你吃蛋黄”“就没男人来吃你的蛋黄”。

    我鼻腔和眼眶瞬时蓄满流泪的冲动,大口灌了班辈橙汁才抵抗住芥末和章珒结伴后的杀伤力。

     我似乎已经提起“履历书”这个词很多次,等我回到自己的家,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最近正在忙着查看招聘会后收到的几分简历。

    那几天我也颇不道德地与章珒长时间通电话,将各种匪夷所思的自我介绍念给她听,有些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内容干脆拍了照片直接发送。

     她在电话那头笑得像煤气中毒,身体严重缺氧。

     “我做不了什么,只能替他父母祷告”章珒说话带有非常可爱的鼻音,和大学时相比几乎没有变化,除了当年那个铁人三项似的短发眼下经过染烫吹,成了日本美眉似的栗色长卷她脱胎换骨地愈发美丽,却莫名地总是没有安定下来。

     “不提了”。

    当我在电话中转而部她新年安排时,她又恢复慷懒的语气。

     “前些天不是说你姨妈给你介绍了个工程师么?” “不提了。

    ”第二遍听来更显消极,“他脖子上长的不是脑袋,是个被水泥搅拌车搅拌过的电饭锅。

    我真不应该跟他约在饭馆,应该约在五金店。

    ” 我忍不住地笑,“人家好歹事业有成。

    ” “盛如义!水泥搅拌车哎!“她提醒我不要忘记核心问题。

    ” “行行行。

    有空么?改天出来逛街吧。

    ” “啊……我爸妈订了去南京旅游的车票。

    我大概得一个礼拜后才能回来了。

     “这样啊,行。

    有空打我电话。

    ” “好。

    ” 我按断手机,从冰箱里找出一块不知放了多久的芝士蛋糕。

     闻了半天还是决定把那股怪味定性为“芝士本来就是臭的”,自欺欺人地拿把勺子挖着往嘴里送。

     简历基本上完成了初步筛选,保留的大部分还是男性。

    这并非我的一已私欲,它来自上级管理层暗示的潜规则。

    从来公司在选拔时都惯例地优先男性,眼下哪怕是以女性为主的传统行业,例如教师或护士,但凡有个站着撒尿的玩意儿前来应征,即便与他同台竞争的女性通晓十六国外语包括松鼠话,照样会有惊无险窨井盖被盗后暴露的心。

    大众遵循千古教条,骨子里始终认为女的应当持家,男的应当建军业,但眼下讽刺的是女的越来越无家可持,而男的越来越无业可建。

     依照我老妈的总结,她大笔一挥,“社会走样了。

    每次她逮着我回家吃饭的时机,累积了一个星期后的新闻需要听众。

    王家的女儿离婚了,还没摆酒就闹翻,“社会走样了”。

    张家的儿子结婚了,女方带车带房前来迎“娶”,“社会走样了”。

    在许多文人骚客网络游民将这个总结安排在腐败内幕,钱权交易之后,我亲爱的母亲眼光却始终盯着婚介板块。

    有段时间她干脆钻起牛角尖,直接怪罪到我的姓氏上;“偏偏姓个“盛”,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最后却给剩了下来。

    ” 我逼得父亲也不得不出面维护,“说什么呢,你怎么不提丰盛也是这个字。

    ” “她要是能丰盛起来倒好了,现在就是个清泖白水锅。

    每天公司到家两点跑。

    干脆你下次坐地铁吧,别开什么车了,没准儿地铁上还能多认识几个人呢。

    ” “你又和我抬杠。

    ”她沉着脸,“……公司里呢,没有单身的男人么?” “基本上都结婚了吧。

    印度人都生了七个孩子了。

    一串葫芦娃。

    ” “哞,社会走样了……”老妈愤愤地往我碗里添饭。

     公司如同小社会,许多特征微缩之后如实照搬。

    女性职员里未婚的有六成,除却其中正打算和男友携手朝民政局迈进的,还剩着一半面临和我同样的处境。

    或许正因为这个大环境的“宽容”和“萧条”,我得以浸泡在其中继续保持心态的轻松。

    即使在迈入新年后,不出一个礼拜我就收到两份请柬。

    新娘尽是跨了几个部门,平时甚至没有机会在厕所凭水流声沟通的陌生人。

    我还在苦恼该怎么办,那天走进汪岚的办公室,看见她的碎纸机里与其它文件一起变成兰州拉面的红色请柬,顿时大彻大悟,心境橙明。

    对比我只敢把它们用来吐瓜子壳的差别,他确实拥有月收放翻我两倍的权利。

     “如义,下个礼拜的会议你去出席吧。

    在西安。

    ”汪岚比我大四岁,进公司早一年,算是我的顶头上司,但我们没有过多上下级之间的分界线,一如彼此都有名字称呼。

     “周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