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地里的病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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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了这样的怪物,还没懂得爱情的真谛,就先学会了怀疑. 可是,易禾,我一直记得十六岁那年的你,你对我说过的一个关于爱情的美好语句,壮烈美丽.听起来不像真的.却让我义无反顾的坚信. 坚信这个世界有天长地久,坚信我能与你高飞远走,坚信我们能够共白头. 一 十六岁那年,我在学校浪费时间时,你在另一所学校无所事事.所以,相隔一千公里的我们才能在一个叫“迷途”的论坛认识. 我在论坛里写乐评,你在论坛里写诗歌.对于写诗歌的男生我有种轻视,因为我觉得男生应该顶天立地,应该有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气势,而不是无病呻吟,矫揉造作,这应该是女孩子做的事.所以即使我逛诗歌板块,却从来不看你写的只有你自己能懂的意识流的东西. 我想你在论坛里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长得好,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你跟论坛公认的才女叶紫有暧昧.除了写诗歌,你又多了让我鄙夷的理由,借长相和绯闻上位. 我和叶紫惺惺相惜,因为她说,凌蓝,你写的乐评让我感同身受,别人写的乐评多少会牵扯到自己的爱情,只有你写的乐评,干净纯粹,只有女孩子的心事。

     我跟叶紫说,那是因为我现在还没遇到过爱情。

     叶紫说她遇到了,就是传说中的你。

    她偶尔会跟我说起你,说起你的才气,说起你的故事,但我只是在电脑这端撇嘴,隔着一个网络,每个人就像戴着一张面具。

    在我还未遇见爱不懂爱的年纪,柏拉图真的是遥远的传说。

    更何况,仅凭几张照片,几段文字,一个QQ,一个电话号码所维系的感情,怎么能称得上爱情? 叶紫建了一个群,将我拉了进去。

    里面是论坛里几个出色的男男女女,其中有你。

     我一进去,你就起哄,哎呀,叶紫你真有本事,冷傲的凌蓝竟然也被你请了进来。

     面对你的热情和夸奖,我心下隐隐有女孩子被关注的小欣喜。

    但是因为陌生,所以依旧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矜持,没有回话。

     后来,你便加了我的QQ。

    你说,凌蓝,我喜欢看你写的乐评。

    你一定是一个明澈的女孩儿。

     明澈,这个词真美好,至少让在网吧架着二郎腿抽着烟的我立刻坐直了身。

     其实你不是一个诗人,你是一个情圣,你知道女孩子最喜欢听的话,所以,那年,仅仅一句夸赞便让我对你的印象大为改观。

     虽然没有把你当作朋友,但至少不再瞧不起你。

    那种年少时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一种行为而打下的莫名其妙的印象分。

     那天,我在写一个叫侯湘婷的歌手的乐评,评价她的歌《一起去巴黎》。

    这首欢快的歌让我突然想起刚聊过天的你,于是我在结尾加了一句,幸福的憧憬不停站。

     其实连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写这种似是而非的话,我想或许我是有点寂寞。

     二 彼时,我穿过校园的操场,抬头寻望已许久不见的阳光,仓皇的时光像一只巨大的飞鸟,盘旋飞走。

     身边的学生步伐匆匆,有的握着馒头边走路边看书;有的成群结队地说笑;还有情侣亲密地在一起,偶尔勾一下手指。

    只有我,双手插在口袋里,独自一人,漫无目的,行尸走肉,考虑晚上是要去风雅网吧,还是去快车网吧。

     十六岁的我,与灿烂年华无关。

    因为看了一些阴暗寂寞的意识流小说,因为父母不在身边,独自生活在这个城市,所以故作忧伤的不成样子。

     叶紫说,我们都是暗地里的病孩子。

     因为病了,所以寄居在腐烂且安逸的城市之中,彼此孤独,却心心相印。

     叶紫写给我的信里,经常夹一片玫瑰或菊花,或桃花,但是信里的内容却不如花瓣般温馨。

     叶紫绝对有足够的理由可以比我更阴暗,忧伤。

    因为她父母离婚,上代人的恩怨让十六岁的她承受了下来,她每天晚上都要依靠买醉或抽烟才能入睡。

    她有轻微的忧郁症,这个在我二十岁去看都无法接受的病,更何谈十六岁那年。

     叶紫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在我心里是紫色的,小小的忧伤,带着点微微的神秘。

     叶紫说我也像我的名字一样,是蓝色的,一半是深邃纯净的海水,另一半是迷离的火焰。

     说起你,易禾,叶紫说,你不是她的颜色,你是她的曙光。

     我不明白叶紫所谓的曙光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自从叶紫建了群,聊过天后,我们便熟络了起来。

    我们在群里八卦论坛里的其他人,说自己的近况,开对方的玩笑。

     你跟叶紫是我们最常拿来开涮的,网恋是个时髦的东西。

    不过每次大家一提起你和叶紫,你就会拿我做挡箭牌,你说,其实我一直暗恋的是凌蓝啊! 因为你的态度太随便,所以没有人在意你的话,我也不在意,还变本加厉地嘲笑你,易禾,不要明恋姐,姐爱穿帆布鞋。

     我的每篇乐评下,都有你的听后感,你在论坛里本来就是一些女生心里的神,而你把我捧成一尊神。

     就连叶紫偶尔都会说,凌蓝,你要不是我的好姐妹,我会觉得易禾真的喜欢你。

     我说,得了吧,他不是我的茶。

     你真的不是我的茶,你长的太好看。

    长得好看到让人没有安全感。

    更何况,一张美脸又不能当卡刷。

     当然,从前的我不是这么想的。

     十五岁那年,有个男孩儿跟我表白,他长得有点寒碜,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我拒绝他的理由就是,瞅着你饭都吃不下去,出去跟你约会都怕被别人认为我俩是花仙子跟怪兽。

     那时,我像一个妖孽,涂蓝色的指甲油,自认为长了一张美丽的脸,所以无惧无畏的想持美行凶。

    没有人告诉我,伤害有时是一剂烈性毒药。

     三 很多时候,我觉得叶紫是另外一个自己,所以我们才会那么要好。

     但我永远都比叶紫少一些决绝。

    我们都不满现在的生活,所以说好一起预谋一场午夜的逃离。

    可是每个午夜,我走出网吧后,都会坐在轨道边,望着长长远远的轨道发呆。

    我想起我的爸爸妈妈,他们现在一定沉浸在睡梦里。

    他们一定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一个人坐在孤寂的轨道边,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小孩儿。

     我舍不得走,也没有勇气。

    十六年来,在北国的这个小城里,我一直安稳地生活。

    虽然内心里充满了张牙舞爪的想象,可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我习惯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习惯了每周去这里的小小教堂听别人唱颂歌。

     逃离,是一个很绝望的词,却又那么壮丽。

     叶紫说,她面对这样的盛大,会奋不顾身地扑进去。

     所以,她逃离了。

    高三的那一天,她对我说,凌蓝,我退学了。

     她说这话时,我听到她周围有乱糟糟的叫声,车声,好像在大马路上。

    我问她,你在哪里?她说,我在车站,我准备离开这里,出去闯一闯。

     电话里,叶紫的声音云淡风轻,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眼前唯一浮现的画面便是,瘦弱的叶紫,站在来来往往的淡漠的人群里,一脸倔犟地提着行李,她站在公用电话亭里,可是周身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因为她做了我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儿。

     我问,你知道这个事儿吗?你说叶紫第一个电话便打给了你,第二个电话打给了我。

     我说,你说,叶紫到底去了哪里?网络那头的你像我一样陷入了沉默。

    叶紫自从给我打了那个电话后便消失了。

    我们与她唯一的联络工具便是网络。

    可是她没有上网,没有给我打电话。

    我找不到她了。

     因为少了叶紫,群都安静了下来。

    我和你倒在QQ上开始说话多了起来。

     每天我们都会开着视频给对方放歌,视频那头的你真的是英俊,怪不得论坛里那么多新来的女孩儿,都会先找你。

    你在论坛里叫公子易。

     我说,你这个名字像算命的。

    你说我的名字跟叶紫的像是孪生姐妹。

     一提起叶紫,我便会不开心。

    我不知道这个我爱的女孩儿她现在在哪里。

    她出门只带了路费,她说她那没良心的父母不知道她的离开。

    她会不会露宿街头,饱受风霜摧残,落魄不堪?她会不会孤单寂寞,恐慌无助?她会不会想念我们? 我多想免他苦,免她惊,免她颠沛流离,免她孤苦无依。

     我听着我们共同喜欢的歌,问你,易禾,以后,你会娶叶紫吗? 屏幕那头的你久久都没回话,最后我看到你戴上耳机,把话筒放在嘴边说,凌蓝,我一直喜欢的,都是你啊。

     我们很少说话,经常就是打字。

    而当你的声音像鬼魅一样传入我耳朵后,我的世界顿时狂风大作。

     四 那晚,我慌张的下了线,然后坐在网吧里一支接一支的抽烟。

    最后我趴在电脑边隐隐睡去。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整个网吧都是空的,打完通宵游戏的人都散了,天亮后,大家再也不是晚上那群兴奋地面对电脑屏幕的少年。

    叶紫说得对,我们真的病了。

    过着这种不见阳光的日子,躲藏在暗地里,妖冶茁壮地成长。

     想起叶紫,我便想起你。

    昨夜你的告白,像是一枚威猛的炸弹,击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