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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是不讨巧被秦徵抓着不放了。

     在坐牢和搬水泥之间,席柏生老老实实地接过去澳洲搬水泥的机票,连带着把儿子的那份用工合同也签了。

     “你和秦二少感情好,你吹吹枕头风,他指不定能听进去,放过我们一家人,”高淑琴一脸哀愁,叹了口气补充说,“算妈妈求你。

    ” 黎听遥听见妈妈为了继父和继弟对他用上了“求”这样的字眼,心里头一时什么滋味都有。

     千百句话都堵在胸口,像一粒一粒的小石子卡着,一路卡到了嗓子眼,卡得他喉咙里泛着疼。

     “妈,”他终于艰涩地,从闭塞的喉口挤出了那个问题,“你、你的一家人里,现在、还、还有我吗?” 如果还有的话,为什么不问问他的伤口疼不疼。

     高淑琴立刻哑巴了一瞬,又焦急地辩解:“你是妈妈的亲生儿子,是我唯一的,亲生儿子啊。

    我的家人里面,怎么可能没有你。

    ” 黎听遥避开她惶惑的视线,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高淑琴还不是席柏生的续弦,他们母子俩住在一层的保姆房里,手里的钱不多但也安定。

     满屋子的客人在为席瑞过六岁生日,六层的大蛋糕令在场的所有孩子惊叹而向往,也包括小小的黎听遥。

     到了晚上,高淑琴哄了席瑞入睡,轻手轻脚地去厨房给黎听遥做了一碗长寿面。

     “听听,妈妈现在没有钱给你买蛋糕,但是,”高淑琴笑吟吟用筷子拨开面条,“可以给听听的长寿面藏两个鸡蛋。

    ” 虽然连一层蛋糕都没有,但是两个鸡蛋也是很美味很营养的食物了,黎听遥安静地抱着碗扒面条吃。

     高淑琴笑着笑着又忍不住丧气,最后摸摸儿子的头保证:“以后妈妈有钱了,一定给听听买生日蛋糕,我们买双层的。

    ” 意识回笼,黎听遥平静地问妈妈:“妈,你现在、有钱了吗?” 高淑琴突然难以自控地哭泣起来。

     从很久以前开始,黎听遥总会有一种意识漂浮于躯体之外的感觉。

     觉得自己是人,又非人。

     后来他学到一句话,说“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他顿悟了,如果是按照这个定义,他确实很难被归纳于“人”的行列。

     他几乎已经丧失了作为人的全部社会关系。

     包括----包括母与子的关系。

     黎听遥也懒得去分辨高淑琴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了。

     他的生命中不缺少谎话。

     有些谎话,背着外人可以自我矫正,还有些谎话,哄也要哄着自己信。

     “妈妈还爱我”这句谎话,他已经哄自己信了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