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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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冉看着李瓒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身后,她乘坐那班飞机的机组成员都下机了。

     空姐诧异地问:“怎么还站在这儿呢?快走了。

    ” “不好意思。

    ”宋冉拉上登机箱,小跑走开。

    她才出走廊,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梁城的。

     她立刻接起来:“喂?你好?” 那边李瓒许是没想到她动作如此迅速,顿了一下,才低声说:“是我。

    ” 她停在落地窗旁,望着窗外的停机坪,心轻轻地跳着,说:“我知道是你。

    ” “噢。

    ”他说,“我试一下,看号码记错了没有。

    ” “没记错呢。

    ”她说,“你记忆力真好。

    ” 说完发觉这是一句废话,若是没有高于常人的专注力和记忆力,怎么变成万里挑一的拆弹精英呢。

     他问:“你是度假回来?” “嗯,去看我妈妈了。

    ”她说。

    说完心想,他肯定会奇怪,为什么妈妈不在梁城。

    但她也没解释,觉得以后还有机会。

     她问:“你呢?” 他停了一下,说:“出差。

    ” 她问:“又是和炸弹有关的东西么?” 那边只有背景喧闹音,他并没有回答。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机上广播的声音,他说:“先挂了。

    ” “好。

    一路平安。

    ” “嗯。

    ” 宋冉放下电话,望向玻璃窗外,看见玻璃上映着薄薄的一层室内光景,她抿唇眺望的脸庞浮在上边。

     从机场出来,时间并不晚,只是冬天黑得早,还有些冷。

     回家的路上,宋冉坐在出租车里,身上寒气未散,手里紧紧握着她的手机,像握着一颗重要的定心丸。

     次日上班,宋冉刚进电视台,一路上迎面而过的同事都对她微笑。

     宋冉不明所以,到了新闻部的楼层,走进办公区,就见自己座位上放着一大束鲜花,同事们都在冲她笑。

     宋冉愈发纳闷,抽出上面的卡片翻开,上头写着:“恭祝宋冉记者凭借照片CANDY一举夺得荷兰国际摄影大奖金奖。

    ——梁城卫视新闻部” 卡片上还附了那张照片的缩印版。

     CANDY——SONGRAN “恭喜啊!!!”同事们齐齐爆发出喝彩声。

     小秋上来给了她一个大拥抱:“冉冉你太厉害了,我就知道一定会拿奖!普利策还没公布,但肯定也会是你的!” 宋冉阖上那张卡片,微笑:“谢谢。

    ” 众人纷纷前来祝贺: “宋冉,恭喜了。

    ” “这回你是出大名了。

    ” “急什么呀,这只是个热身。

    四月份的普利策才是真的重磅炸弹。

    ” 宋冉对每个人都道了谢,她把花放在一旁,卡片塞进抽屉。

     自从接受治疗后,她不像从前那么容易情绪起伏了。

     比起心理疏导,她认为主要是吃药的功劳。

    但药片的副作用也有一些,她有时觉得自己像吸毒一样,吃完药了很平静很积极,过段时间就陷入低落和自我怀疑。

     仿佛她已经不是宋冉,而是一罐药片综合体。

     但医生让她不要自我审视和施加压力,治病要慢慢来。

     而现在,早晨刚吃过药的她对获奖的事就看得很平淡,不兴奋,也不排斥和恐惧。

     只不过,人还没坐稳,刘宇飞就来找她了。

     拿了奖,一堆领导前来关切慰问,询问工作中有无困难之处,又许诺将来给她各种宽松政策和支持力度。

     见完各位领导,一上午就快过去了。

     宋冉回到办公室也没急事可做,琢磨了一会儿,还是不自觉地翻墙去了外网。

    她起先只是查看私人信息,萨辛和好些外国记者朋友都给她发来祝贺。

     她心不在焉地看完,又去翻别的评论。

    这次,批评的声音占据了一大方势力。

     法国一家报社甚至针对CANDY的获奖专门发布一篇社论,抨击荷兰国际摄影奖的专业性本身,痛斥这个奖项长期从人类的灾难中牟利,推使着一拨拨记者以猎奇猎惨为荣,扭曲人性,追名逐利。

     宋冉没去看那篇文章下的数万条评论,关了网络。

     晚上快下班的时候,宋致诚打电话过来让她回家吃饭。

    他从新闻里知道她拿奖了。

     父亲的激动情绪都快穿透了话筒。

    他还没下班,宋冉听见那头一堆人的夸赞声。

    应该是父亲单位上的叔叔阿姨。

     宋冉不太想回家,但不愿让宋致诚失望,还是答应了。

     下班后,宋冉开车去了档案馆家属院。

     今天的冬天迟迟不肯离开,春节都过了,又一波寒流来袭。

    院子里的落叶树林仍是一片灰败,枝干光秃秃地直指天空。

     天空也是苍茫一片,听说过些天又要下雪。

     下了车,寒气刺骨,扑面而来。

     宋冉裹紧围巾,小跑着冲进楼道。

    她爬上三楼走到门口,刚要推门进去,听见里头传来说话声。

     杨慧伦说:“前几天我听人说,抑郁症就是心情不好?” 宋央说:“是,也不是。

    哎呀你不懂,爱那么理解就那么理解吧。

    ” “你这段时间也搞得我心情不好,我怕是也得抑郁症了。

    ” “好好的,你又扯我干什么?” “哎,你说你姐怎么会得这个病?她以前不是个脾气大的人,可现在我跟她讲话都提心吊胆的。

    ” 宋央:“我就说你不懂,那是心理创伤。

    ” 杨慧伦:“心理创伤?我看她人好好的,工作也顺利,还在国际上得了大奖,也该心情好了吧。

    有什么想不开的?” 宋央跟她讲不明白,转而道:“你干嘛那么早做菜啊,过会儿又得热一遍。

    大冬天的你就不能等她回来了再做?” “我还不是怕你饿着,让你先吃点儿。

    ”杨慧伦叹气,“哎,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到家,我都不敢问。

    那天打电话叫她,被她吼了一下,我现在想起来心都颤。

    再来几次,我也要抑郁了。

    ” “唉哟我的妈呀,那都多久的事了。

    你还记着呢?我也天天跟你吵,你是不是得杀了我?” 宋冉的手握在门把手上,不锈钢又冰又凉,寒意从手指直抵心底。

    她缓缓落下手,将冰凉的手指塞回口袋,转过身,无声无息地下了楼。

     楼道里北风直灌,她在风口站了一会儿,拿出手机。

    她点开李瓒的号码,要拨不拨的,拇指在冷风里颤抖。

     十几秒后,手机冻关机了。

     她将冰冷的手机收回兜里,走出了楼道。

     这个冬天,好像无休无止地漫长。

     李瓒时隔一个多星期回到梁城,气温依然在零度以下。

     他回家的时候是夜里,从纽约到帝城,又转机回来,人累得有些虚脱。

    拿钥匙开门,家里亮着灯。

    李父正在厨房里熬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