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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屹群一开始还没听清,过了几秒才从父亲不断蠕动的嘴唇中读出含义。

     他愣了愣,有些艰涩地回道:“还没这么快……” 话音刚落,周梅的哭嚎已经尖锐地从背后响起。

     向屹群将目光移到她的脸上,只一瞬间,他就看到两道沟壑般的眼泪于哭声爆发后蜿蜒地流下。

     奇怪的是,向屹群竟然在这瞬间短暂分神,觉得自己的母亲并没有多么伤心。

     她的哭声和眼泪,就像皱纹一样,是面部肌肉记住一种反应,意在提醒她此时该做出这样的表情,这是应该让向屹群看到的表情。

     周梅边哭边大声地嚎道:“你爹没有几天了----!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她想再推向屹群一把,抬起头的手却莫名却顿了一瞬,最后,周梅用手指指着自己的儿子,用她擅长的卑微声嘶力竭地吼道:“你就不能让他安心地走吗----?你就非得让老向家----” 话声戛然而止,被争吵引来的护士站在门口有些不悦地敲了敲门,皱着眉让他们保持安静。

     周梅的歇斯底里似乎是弹性的,瞬间就挥之而去,那种在林姿昀面前胆怯的谨小又从善如流地浮现在脸上,直到护士关门前看了他们一眼。

     向屹群张了张口,想说父亲的病远没有到达时日无多的地步,但他已经说了太多次,而周梅从来都只听自己愿意听的话。

     向屹群的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想自己终于头一次听到了母亲在焦虑中泄露了的未尽之语。

     病房顷刻间变得像监牢一样,四周是越来越窄的墙。

     向屹群觉得肺中空气被挤压,就好像躺在床上、呼吸困难的那个人不是他父亲而应该是他。

     他想说出一句话,想跨出一步,但只是刚抬起脚,就已经被笼子压垮了。

     最终,向屹群也没能沉默太久,周梅只是等了片刻便看到他轻轻点了点头。

     她舒了口气,这是她最自满自豪的儿子,是贫苦的黄土地上好多年才升起的、仅此一颗的明星,是她生命中最大的希望,是她和丈夫后半辈子唯一的盼头,永远,永远也不会让他们失望。

     但周梅又想,首都毕竟还是首都,终究是太大了,自己只是呆在这里都足够小心翼翼,儿子却要在这里过够人上人的生活,或许到底是太辛苦了,不然这样一句简单的答语,听上去怎么会那么疲惫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