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孙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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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rdquo孙女士抹了抹眼睛，崩溃的情绪稍微有些控制，对刘瑕诉说的过程，本身似乎就是一种治疗，让她回想起了上一次疗程中改变的心态，&ldquo反正，这种事，很复杂的，刘老师，你不是我们这边的人，你真的不理解，我也受到很多压力&hellip&hellip反正，这个事情，也是过年时候开始的&mdash&mdash初六那天，她小姑也是介绍了个对象，让我们过去一起吃个饭，她也是一片好意，帮我们张罗&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你带她去了？&rdquo
&ldquo带去了，她很不情愿，我也是好说歹说，反正就是一起吃个饭&hellip&hellip&rdquo孙女士说，一丝不明显的悔意露了出来，但很快被她掩饰性擦脸的动作抹去，&ldquo那顿饭是吃得还不错，对方那个男孩子呢，也还可以，虽然个子矮了点，不到一米七，家里条件也比较普通，但是人很老实上进，赚的少也没什么，这样好拿捏嘛，以后也会对你好，不容易出事。
&rdquo &ldquo她爸爸觉得可以，对方家里人也很满意，她小姑也是一直说，都28了，真的没什么可挑，以后再挑，条件更差，干脆就这么定下来，快刀斩乱麻，也就收心过日子了&hellip&hellip上个月对方家里过来提亲，我们就把礼都给办了，让她这个月请假回来一趟办婚礼。
&rdquo 孙女士又嘤嘤地哭了起来，&ldquo电话打过去，她反而又发作了，骂我们神经病，什么过分的话都说了&hellip&hellip我都不愿意回想&hellip&hellip然后又换了手机号，找不到人了&hellip&hellip她爸爸和叔叔怕她出事，赶到北京去，她已经不住在原来那里，公司也换掉了&hellip&hellip&rdquo 接下来是一长串关于找人的哭诉，大学同学、老师、前同事，前上司&hellip&hellip刘瑕对此并不陌生，一切几乎是两年前的再演：孙女士第一次前来咨询，就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和女儿完全失去联系，焦虑得连续一周无法成眠，安眠药都不太奏效，但又心存顾虑，不愿就诊于当地的精神科，经人辗转介绍，选择了和刘瑕这个极为安全的对象远程视频治疗。
&ldquo我真的不理解，好好养大的女儿，真的，刘老师，我们用心血养大的女儿啊，怎么就变成这种人&hellip&hellip&rdquo孙女士又哭了起来。
*哈？？？* &ldquo真的都是为了她好，她就是那么不可理喻&hellip&hellip&rdquo *她是认真的？* &ldquo把家里的亲戚都得罪了个遍，还要我们来收拾烂摊子，她爸爸气得要和她断绝关系&hellip&hellip&rdquo *WTF？她真的是认真的？* 孙女士的哀恸，发自肺腑，她是真觉得自己多年的教育落了空，这份情绪是很具有感染力的，一个母亲觉得自己的母爱所托非人时，那巨大的绝望足以淹没一切&mdash&mdash但她说一句，沈钦就发一句感想，这简直就像是一场双口相声&mdash&mdash 刘瑕只能咬住脸颊内侧来维持表情，她点点头，&ldquo我明白了，孙女士&hellip&hellip那么，婚礼取消了吗。
&rdquo &ldquo人都没出现，还怎么继续办下去，这次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搞得我们在对方家里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还有她小姑一家也是，左右为难，男孩子爸爸是妹夫的朋友，又是鸡飞狗跳，县里人都看够了笑话&hellip&hellip&rdquo 絮絮叨叨，把近况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一遍，时间已经过去五十分钟，孙女士嘘了一口气，结束叙述，看来已经获得一定程度上的满足，她主动说，&ldquo我一会还有点事，今天先到这里吧，刘老师，下周我再和你约时间。
&rdquo &ldquo好的，&rdquo刘瑕说，&ldquo周日以前和接待处联系就可以了，孙女士&hellip&hellip&rdquo 她迟疑了一下，终究说道，&ldquo我还是那句话，好好沟通，如果可以的话，到北京和女儿一起生活一段时间，试着融入大城市的生活，好吗？&rdquo 孙女士回给她一个友善的笑，这笑容是亲热的&mdash&mdash虽然付了钱，但在这过去的一小时里，她毕竟还是接收到了刘瑕的关心和善意，但同时，这笑容也是敷衍的，无数微表情征兆表明，这是个注定被放弃的提议。
&ldquo我会考虑的，谢谢你，刘老师，下周再见。
&rdquo 伴随轻微卡顿，视频窗口黑了下来，随后自动关闭，刘瑕轻嘘了一口气，举起手揉揉额头，休息了十几秒，这才武装好自己，抬起头步入下一场战役。
而沈钦则早已经蓄势待发，荷枪实弹地等待着她了。
*？？？？* 当然，首先轰炸来的就是一长串问号，刘瑕几乎能想象到他在电脑那头困惑的表情，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好吧，考虑到沈钦从小出国，这些年来回国次数应该也是屈指可数，这对他来说应该算得上文化冲击了。
*这真的是不该发生的事。
*她尽本分发出指责，*你在妨碍我的工作，沈先生，下次发生这样的事时，我只能对咨询人说明原因，你会让我损失掉一个咨询人。
* *噢，没关系，我可以把她的时段钱补给你。
*沈公子的回答一如既往，很快，很欠揍。
*我没有听错吧？刚才那个女人，真的就因为她女儿不肯回家结婚崩溃成那个样子？* 从伦理来说，和任何人谈论咨询者的私人问题都是大错特错，但刘瑕发现，拒绝和沈公子谈论此事似乎也有些太假正经的嫌疑。
*无疑，这是一种你在自己的房间里无法理解的社会现象，沈先生。
*最终她不冷不热地回答。
*另外，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这和金钱无关。
* 沈钦又发了同一张含泪皮卡丘过来，刘瑕忍不住从喉间闷笑两声，但幸好及时止住&mdash&mdash她几乎可以肯定，沈钦是看得到她的表情的。
*这种&hellip&hellip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控制欲？还好啦，我不陌生。
*他的回答依然很快，语气有淡淡的嘲讽。
*&lsquo为了小孩好&rsquo&hellip&hellip所有中国式家长的借口，但我真的不明白&hellip&hellip* 他的困惑之情几乎能突破屏幕，*28岁没结婚有那么可怕吗？啊？？？真的有那么可怕？？* 刘瑕还没来得及回答，沈钦的疑问又来了，*而且你是怎么给她做咨询的？就一直忍着不告诉她这种想法简直荒谬得可笑？我看她女儿才是那个需要来做心理咨询的人吧，靠，我简直都佩服她了。
* *其实我也的确很佩服她，大部分这种家庭抚养出的女孩都会有一定的受虐和依赖、低自尊倾向&hellip&hellip*刘瑕按下了Enter键才有轻微的后悔&mdash&mdash她还是说得多了，距离&lsquo不谈论咨询案子&rsquo这条线越来越远，*但你不能简单地用荒谬来定义孙女士的认知。
* 沈钦又发来一大堆问号，当然还有好几个求知若渴的生动表情&mdash&mdash以他对国内社会文化的陌生来说，沈钦对国内流行表情包的掌握倒是熟练得让人哭笑不得。
刘瑕抽抽嘴角，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
*我猜你已经找到了孙女士的真实住址，当然，如果连她女儿现在的地址，甚至是她们两人的生平履历都已经被你挖掘出来了，我也不会吃惊&hellip&hellip*她说，有些暗讽，但沈钦并不介意，而是发来两个大大的笑脸。
*那么你应该能发现，她住在内陆城市下属的一座小县城里，几乎从未离开过县城长期生活，如果你了解在这样的小城里生活的感觉，你就不会觉得孙女士是在自我折磨。
不论是&lsquo女人到年纪就该结婚&rsquo，还是&lsquo活在别人的目光里&rsquo这两点，都是小城市的基本生活常识，这就像是&hellip&hellip* 她打字的速度慢了下来，寻找合适的字词，*这就像是100年前，没有人怀疑&lsquo父母之命、媒妁之言&rsquo一样，到了年纪就回乡成亲，这种做法在中国土地上曾流行过数千年，所以你很难说这种小范围的普遍认知是一种自发的群体思维病态，这样的冲突在一百年前普遍存在，当时做出反抗的是工业文明的沐浴者，你熟悉的民国名人几乎都有类似的经历
&rdquo &ldquo她爸爸觉得可以，对方家里人也很满意，她小姑也是一直说，都28了，真的没什么可挑，以后再挑，条件更差，干脆就这么定下来，快刀斩乱麻，也就收心过日子了&hellip&hellip上个月对方家里过来提亲，我们就把礼都给办了，让她这个月请假回来一趟办婚礼。
&rdquo 孙女士又嘤嘤地哭了起来，&ldquo电话打过去，她反而又发作了，骂我们神经病，什么过分的话都说了&hellip&hellip我都不愿意回想&hellip&hellip然后又换了手机号，找不到人了&hellip&hellip她爸爸和叔叔怕她出事，赶到北京去，她已经不住在原来那里，公司也换掉了&hellip&hellip&rdquo 接下来是一长串关于找人的哭诉，大学同学、老师、前同事，前上司&hellip&hellip刘瑕对此并不陌生，一切几乎是两年前的再演：孙女士第一次前来咨询，就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和女儿完全失去联系，焦虑得连续一周无法成眠，安眠药都不太奏效，但又心存顾虑，不愿就诊于当地的精神科，经人辗转介绍，选择了和刘瑕这个极为安全的对象远程视频治疗。
&ldquo我真的不理解，好好养大的女儿，真的，刘老师，我们用心血养大的女儿啊，怎么就变成这种人&hellip&hellip&rdquo孙女士又哭了起来。
*哈？？？* &ldquo真的都是为了她好，她就是那么不可理喻&hellip&hellip&rdquo *她是认真的？* &ldquo把家里的亲戚都得罪了个遍，还要我们来收拾烂摊子，她爸爸气得要和她断绝关系&hellip&hellip&rdquo *WTF？她真的是认真的？* 孙女士的哀恸，发自肺腑，她是真觉得自己多年的教育落了空，这份情绪是很具有感染力的，一个母亲觉得自己的母爱所托非人时，那巨大的绝望足以淹没一切&mdash&mdash但她说一句，沈钦就发一句感想，这简直就像是一场双口相声&mdash&mdash 刘瑕只能咬住脸颊内侧来维持表情，她点点头，&ldquo我明白了，孙女士&hellip&hellip那么，婚礼取消了吗。
&rdquo &ldquo人都没出现，还怎么继续办下去，这次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搞得我们在对方家里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还有她小姑一家也是，左右为难，男孩子爸爸是妹夫的朋友，又是鸡飞狗跳，县里人都看够了笑话&hellip&hellip&rdquo 絮絮叨叨，把近况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一遍，时间已经过去五十分钟，孙女士嘘了一口气，结束叙述，看来已经获得一定程度上的满足，她主动说，&ldquo我一会还有点事，今天先到这里吧，刘老师，下周我再和你约时间。
&rdquo &ldquo好的，&rdquo刘瑕说，&ldquo周日以前和接待处联系就可以了，孙女士&hellip&hellip&rdquo 她迟疑了一下，终究说道，&ldquo我还是那句话，好好沟通，如果可以的话，到北京和女儿一起生活一段时间，试着融入大城市的生活，好吗？&rdquo 孙女士回给她一个友善的笑，这笑容是亲热的&mdash&mdash虽然付了钱，但在这过去的一小时里，她毕竟还是接收到了刘瑕的关心和善意，但同时，这笑容也是敷衍的，无数微表情征兆表明，这是个注定被放弃的提议。
&ldquo我会考虑的，谢谢你，刘老师，下周再见。
&rdquo 伴随轻微卡顿，视频窗口黑了下来，随后自动关闭，刘瑕轻嘘了一口气，举起手揉揉额头，休息了十几秒，这才武装好自己，抬起头步入下一场战役。
而沈钦则早已经蓄势待发，荷枪实弹地等待着她了。
*？？？？* 当然，首先轰炸来的就是一长串问号，刘瑕几乎能想象到他在电脑那头困惑的表情，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好吧，考虑到沈钦从小出国，这些年来回国次数应该也是屈指可数，这对他来说应该算得上文化冲击了。
*这真的是不该发生的事。
*她尽本分发出指责，*你在妨碍我的工作，沈先生，下次发生这样的事时，我只能对咨询人说明原因，你会让我损失掉一个咨询人。
* *噢，没关系，我可以把她的时段钱补给你。
*沈公子的回答一如既往，很快，很欠揍。
*我没有听错吧？刚才那个女人，真的就因为她女儿不肯回家结婚崩溃成那个样子？* 从伦理来说，和任何人谈论咨询者的私人问题都是大错特错，但刘瑕发现，拒绝和沈公子谈论此事似乎也有些太假正经的嫌疑。
*无疑，这是一种你在自己的房间里无法理解的社会现象，沈先生。
*最终她不冷不热地回答。
*另外，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这和金钱无关。
* 沈钦又发了同一张含泪皮卡丘过来，刘瑕忍不住从喉间闷笑两声，但幸好及时止住&mdash&mdash她几乎可以肯定，沈钦是看得到她的表情的。
*这种&hellip&hellip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控制欲？还好啦，我不陌生。
*他的回答依然很快，语气有淡淡的嘲讽。
*&lsquo为了小孩好&rsquo&hellip&hellip所有中国式家长的借口，但我真的不明白&hellip&hellip* 他的困惑之情几乎能突破屏幕，*28岁没结婚有那么可怕吗？啊？？？真的有那么可怕？？* 刘瑕还没来得及回答，沈钦的疑问又来了，*而且你是怎么给她做咨询的？就一直忍着不告诉她这种想法简直荒谬得可笑？我看她女儿才是那个需要来做心理咨询的人吧，靠，我简直都佩服她了。
* *其实我也的确很佩服她，大部分这种家庭抚养出的女孩都会有一定的受虐和依赖、低自尊倾向&hellip&hellip*刘瑕按下了Enter键才有轻微的后悔&mdash&mdash她还是说得多了，距离&lsquo不谈论咨询案子&rsquo这条线越来越远，*但你不能简单地用荒谬来定义孙女士的认知。
* 沈钦又发来一大堆问号，当然还有好几个求知若渴的生动表情&mdash&mdash以他对国内社会文化的陌生来说，沈钦对国内流行表情包的掌握倒是熟练得让人哭笑不得。
刘瑕抽抽嘴角，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
*我猜你已经找到了孙女士的真实住址，当然，如果连她女儿现在的地址，甚至是她们两人的生平履历都已经被你挖掘出来了，我也不会吃惊&hellip&hellip*她说，有些暗讽，但沈钦并不介意，而是发来两个大大的笑脸。
*那么你应该能发现，她住在内陆城市下属的一座小县城里，几乎从未离开过县城长期生活，如果你了解在这样的小城里生活的感觉，你就不会觉得孙女士是在自我折磨。
不论是&lsquo女人到年纪就该结婚&rsquo，还是&lsquo活在别人的目光里&rsquo这两点，都是小城市的基本生活常识，这就像是&hellip&hellip* 她打字的速度慢了下来，寻找合适的字词，*这就像是100年前，没有人怀疑&lsquo父母之命、媒妁之言&rsquo一样，到了年纪就回乡成亲，这种做法在中国土地上曾流行过数千年，所以你很难说这种小范围的普遍认知是一种自发的群体思维病态，这样的冲突在一百年前普遍存在，当时做出反抗的是工业文明的沐浴者，你熟悉的民国名人几乎都有类似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