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楚梦云雨

关灯
着她的手,也伏在床头浅浅睡去。

    到了中宵,他被雪芝微颤的手惊醒。

    他立刻起来看,发现她还在睡梦中,只是身上冰凉,又多为她添了几条衾枕。

    但加后作用不大,她不曾停止发抖,还因为锦衾太重呼吸困难。

    他轻晃了她的肩道:“芝儿,芝儿,还是很冷吗?” “冷……”她整个脸都皱了起来,“好冷,好难受……” 上官透心急如焚,想要找人添暖炉,雪芝却拽住他的衣角,借着荧荧火光望向他:“透哥哥……抱抱芝儿好吗……” 上官透怔忪片刻,只得上床,搂住她。

    她整个人便是个大冰块,这样一抱,他也被冰得睡意消散七八分。

    感受到了温暖,雪芝靠在他的臂弯里,缩成一小团,终于舒舒服服地睡去。

     第二天醒来,一看到上官透的脸,雪芝先被吓了一跳,很快又嘴角含笑钻进他的怀中。

    上官透却有些僵硬,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见她醒来,他起身出去处理谷内事务,她在房间里烤了一天火。

     原本以为经过一天休息,雪芝会好些,但到了中宵,她又一次抖醒了上官透。

    于是第二夜照旧。

    到了第三夜睡觉前,雪芝干脆往床里面退一些,为上官透留了位置。

    上官透也变得自然了些,搂着她睡,手放在她腹上防止她着凉。

    到第四日,雪芝的身体好了很多。

    他回来时,见她没穿鞋便在地上走,衣服还松垮垮地没穿好,立刻赶她上床。

    到了晚上,雪芝又往床里面缩了缩,微笑道:“昭君姐姐,我身体已经康复,再过几天便可以回去。

    ”话音刚落,打了个喷嚏。

     “还说康复。

    ”上官透一边说着,习惯性地解开衣服,却意识到自己是要和她睡在一起,便重新把衣服系上。

    雪芝笑道:“透哥哥的为人我清楚,外衣脱了也没有关系。

    ” 上官透想了想,把衣服脱下来:“外面实在太冷。

    你何时闭关?” “兵器谱大会之后吧。

    ”雪芝看着他雪白的亵服,却还是有些不适应,眼睛看向了别处。

     “这么说,你还可以参加兵器谱大会了?” “嗯。

    ” “那便好。

    ” 不知是身体痊愈的缘故,还是上官透脱衣散发的缘故,他刚进被窝,她便觉得跟之前大不相同。

    心跳很快,手脚拘束,完全不敢像前两天那样,往他身上靠。

    抬头看见他黑发绸缎般在枕上铺开,修长的脖颈下,因睡姿拉扯而露出的锁骨清晰分明。

    第一次这样长时间又近距离地看他,她终于知道,为何会有那么多姑娘倾心于他。

    透哥哥真是个美男子,哪怕忽略他的个性,光靠这张脸,都可以让不少美人儿折了石榴裙吧。

    她的视线缓缓往上移,看见他双唇间的缝是一条长直线,唯有唇珠处往下凸起微微的弧度,但上下两片唇却很饱满柔软,泛着淡淡粉褐色,与刀削般的下颌轮廓截然相反。

    她还是不敢回想在少林寺发生的事,却又强烈希望它再发生一次。

    想到这里,她双肩缩得更厉害,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见她气色渐好,美丽的大眼睛还一直机灵地转动,他神色也缓和了些,习惯成自然,便用额头靠了靠她的额头。

    他的脸与呼吸都骤然靠近,她吓得低鸣一声,缩到角落里去。

    见他满面疑惑,她赶紧找话题道:“昭君姐姐平时如此飘逸,没想到就寝着装还是像仙女一样,真是妩媚坏了。

    ” 上官透拉着脸道:“真是胡闹,我哪里像仙女了?”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出自唐·杜甫《佳人》。

     ]佳人在何处,昭君姐乜邪。

    ” 上官透生来最不爱被说成像女子,若这话是个男子说的,他直接一顿打,打到对方说不出话。

    若是其他女子,他会身体力行,直接证明他是个真男人。

    但这话出自芝儿口中,他便无可奈何,只是无语地冲她笑笑,不与她计较。

    她最喜欢见他拿自己没辙的样子,遂得寸进尺道:“呀,灵妃顾我笑,粲然启玉齿。

    [ “灵妃顾我笑,粲然启玉齿。

    ”出自晋·郭璞《游仙诗》。

    灵妃,指宓妃。

     ]” 他回头看她一眼,忽然撑着下巴,朝她伸出手,玩味道:“拿来吧。

    ”见她露出迷惑神色,又道,“灵妃无需蹇修理,但求结理佩来。

    [ 典故出自战国·屈原《楚辞·离骚》中写的典故:“吾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

    解佩以结言兮,吾令蹇修以为理。

    ”屈原政治失意,曾命令云神丰隆乘云驾雾,去寻求宓妃的所在。

    他把兰佩解下来拜托了蹇修去向她求爱,而宓妃以貌美而骄傲自大,断然拒绝他的求爱。

     ]” 雪芝继续眯着眼睛笑,笑了一会儿,突然不笑了,红晕迅速爬上双颊,勃然大怒道:“喂,你这是哥哥对妹妹说的话吗?!” 方才还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这下可真生气了。

    但上官透决定好好教训她一次,免得她以后再拿自己说笑,于是从容笑道:“真是容易发怒的丫头。

    我倒是有些好奇,哪个妹妹长成了大姑娘,还会跟哥哥睡觉?” “十七岁不算大姑娘!” “该有的地方都有。

    ” 眼见雪芝濒临彻底爆发界限,上官透按住她的嘴,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放心,谷里没人知道我们一起睡。

    所以无论我们做了什么,别人也都不会知道。

    ” 雪芝提了枕头便砸在他脸上。

    上官透扬手接住枕头,把它压在她脑袋一侧,把这床上的空间挤得更小。

    他翻身自上而下看着她,用食指关节勾了勾雪芝的下巴:“芝儿一肚子坏水,总取笑透哥哥,实际真正的美人可在这里。

    唇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怎叫人不心动……”他手指描摹着她的脸庞,声音低低的,如一把温热的沙。

    他素来拈花惹草,惯窥风情,说出这些调情言语,逗得姑娘心猿意马,不过是信手拈来之事。

    他原只是想吓吓她,待她羞得无地自容,再训她一顿,让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然而,她比他想得还要青涩,居然紧张得连眨眼都不敢,只见睫毛抖动得越来越快。

    待他手指插入她两鬓的发间,只见她双颊两朵桃花,凤眸澄映烛光,又何止是唇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和她对视了一阵,他心跳快得掏空了思绪,满脑子只能思考一件事:只要垂下头,便可以吻到她。

     但上官透到底是上官透,他久经沙场,及时收手,语气中满满的无聊:“害怕了吗?” 雪芝原本屏气敛息,被他这样一说,知道自己被戏弄,气急败坏道:“你太过分了!” 上官透鼻息间轻轻哼笑一下,微不可闻。

    此刻,月满西窗,蜡烛花红,天际雪峰寒,屋内却温暖如春,帐中空燃苏合香。

    这红光交映的房间,居然有几分像新房。

    他双目狭长,懒懒地看向她,一副轻慢兄长的模样:“可知道错了?”其实,他目不转睛望着的,只有她因羞怒通红的脸蛋。

     他知道雪芝对自己而言很特别,也一直清楚自己喜欢雪芝,向来疼她。

    他认定这是兄妹之爱,正如林宇凰告诉他那般。

    只是,自从少林寺失控之后,似乎已再无法自欺欺人。

    见她良久不语,还赌气似的看向别处,他淡淡说道:“正因为透哥哥把你当妹子看待,才可以这样心平气和地坐着聊天。

    若换了别的男子,恐怕会有肮脏的想法。

    以后不准乱说话,也不准随便和别的男子睡在一起,知道吗?” 本来已很委屈,听到这番话,雪芝咬了咬唇,眼眶湿热:“在你心中,我便是那种会随便和男子睡在一起的人?” “自然不是,我只是担心你过度单纯被骗……” “你认为我过度单纯,所以才会在少林寺做那种事,所以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对吗?” 上官透愕然,却眼神飘忽,看向别处:“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事。

    芝儿,天色已晚,休……” “你在兵器谱大会上做的事,不要以为我会忘记!” 她果然是直肠子,不容他岔开话题。

    料想到这招没用,他便又采取了迂回战术:“兵器谱那几天发生了很多事,芝儿说的是哪一件?” 雪芝自然不能描述出来,只好恶狠狠地瞪着他。

    上官透还是一脸澄澈如水的笑意,看上去云淡风轻。

    她当然不知道,此刻他比她还乱,而且,不论她做了什么小动作,眨眼、抿唇、蹙眉、撩头发……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她只顾自己生闷气,想着想着,脸颊便越来越红,怨怼的眼睛也湿漉漉的:“做了便是做了,还不敢承认,不知羞。

    ” 不管是兄妹之情也好,其余不应有的感情也罢,上官透只知道一件事。

    顷刻间,他心中一动,捧着她的脸,垂头在她嘴唇上吻了一下,深情地凝视着她:“芝儿……是在说这件事吗?” 雪芝惊慌失措地望着他,被雷劈了般浑身麻痹。

    上官透有些后悔。

    但事已发生,便不可收回。

    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雪芝会这么问,也许,他想,也许是对他有意。

    他轻吐一口气:“罢了,睡吧。

    ” 谁知,他还没躺下,雪芝便双手搂住他的肩膀,把他拉下来,吻上他的唇瓣。

     她的吻如同她的人,年轻,青涩,却毫无保留。

    一如壁炉中的火焰,即便是在深冬中,也可以燃烧一切:寒冷的空气、干燥的木材、壶中的水雾……还有上官透最后的理智。

     今朝乐极,明日难求。

    掌风急躁,扑灭了蜡烛。

    压抑太久的情意,在黑夜中化作火焰,无边无尽地蔓延。

     雪芝不曾想过,自己一度觉得龌龊的事,居然这样在她和上官透之间发生。

    在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一刻,她缠住他的颈项,有些期待,却又十分害怕。

    上官透却深深望着她的眼睛,眼神温柔,行为却异常坚定。

     不似她所说的肮脏,也不像上官透所说的幸福。

    和上官透融为一体之时,也不知是为何,她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