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恨如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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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尚嬷嬷冷笑一声,“你要我不打自招,把儿子拱手还给独孤家?你这样调嗦我,存的什么心?” 尚嬷嬷忙蹲身赔罪,嘴里道不敢,心里已然明镜似的。

    无论到什么地步,要叫夫人说出郎主身世是不可能的。

    也许她情愿看着他们受惩处,也未必会认那笔旧账。

    她害怕戳穿了谎言没法向沈家宗族交代,害怕让他们师出有名地来瓜分她的家产。

    她担心这么多,却不知道郎主一旦入罪,她仍旧会打回原形,一文不名。

    这么想想,挺替郎主不值的。

    有个如此自私的母亲,擎小吃的苦不算,长大了情上为难,这里头的委屈比小时候更胜千倍万倍。

     “从今往后别在我面前提起独孤姓。

    ”蔺氏尤不放心,寒着脸道,“以前的事给我烂在肚子里,连梦话里都不许说出来!要让我知道你多嘴,别怪我不念三十多年的情义!” 尚嬷嬷一径诺诺称是,暗里替郎主捏了把汗。

    只盼他自己能找出根据来,倘或不幸真要对簿公堂,举证时只有凭他自己。

    要指望夫人不甚可靠的良心,实在是玄之又玄的。

     这里正打腹仗,那里容与来请安。

    进了门给蔺氏作一揖,“阿娘昨日操劳,今天好生歇歇。

    儿子衙门里还有公务,这就往禁苑去了。

    ” 蔺氏支起身来,“这么的身子怎么撑得住!还是和底下人交代一声,或是晚些过去也好。

    ” 他笑了笑,“阿娘别担心我,我到了那里能找空闲歇觉的。

    ” 蔺氏看他谈笑如常,虽然深知道他向来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但总归心里稍觉安稳——至少他没有用猜忌的眼光看她,她当真有点自欺欺人的宽慰自己。

    或许他根本没有想到那些,或许他并不相信那些传闻。

     她对她伸出手,“六郎,过来。

    ” 他温驯地蹲在她榻前,“阿娘有吩咐么?” 她一遍遍抚他的鬓发,“我的儿,你可怪阿娘从小对你太严厉?” 他眼里微光一闪,复道:“阿娘多虑了,我从不曾怨怪过您。

    儿有今日是阿娘劳苦功高,天下无不是之父母。

    我熟读孔孟,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蔺氏心满意足地点头,“你明白这些,不枉我苦心栽培你。

    这世上没有哪个父母不盼着孩子好的,我也不避你,昨日听见了些风言风语。

    原该当个乐子一笑置之的,可我怕你多心,叫有心人利用了去。

    ” “阿娘放心,是非曲直我分得清,绝不会叫人离间我们母子之情。

    阿娘别把这话放在心上,要不是您提起,我险些忘记了。

    ”他温煦道,“好歹别为这事烦恼,坊间传闻,劳心劳神不值当。

    阿娘安置吧,儿走了。

    ” 离开渥丹园的时候旭日才东升,他站在青石台阶上叹息。

    一些变化正悄然发生,老夫人的反应不寻常。

    索性不提及,听见只当没听见,他倒反而相信这是一个母亲正常的处置态度。

    因为是无稽之谈,完全没有理会的必要。

    可是她专程同他说,这样的察言观色,这样的语重心长,不正是心虚的表现么! 且再等两日吧!等贺兰伽曾从别处带回消息来,他希望是一场误会。

    这和人生阅历无关,哪怕是长到一百岁,一下子被人抽了脚下的跳板,恐怕都不会觉得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