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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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桌案上的清灯都要燃尽。

     引线“呲”得一声,轻轻绽了绽,赵锦诺才从专注中回过神来,夜色已经过了许久,清灯的光线都比早前昏暗了几分,是油灯快要燃尽了。

     赵锦诺心中唏嘘,都不知什么时辰了。

     微微打了个呵欠,搁下笔。

     先前一直趴在案几上,画得很投入,倒还不怎么觉得。

    眼下,只觉一双腿似是都跪麻了,就连后背和腰都是酸的,真是许久未画画了,一提笔似是就收不回来似的。

     赵锦诺伸了个懒腰。

     砖砖抬头看她。

     砖砖应是也知道很晚了,用头蹭了蹭她。

     早前画画也总是砖砖陪着她,她一画就不知道时候,砖砖蹭她,她腿本就是麻的,没怎么坐住,当下就向后仰了去。

     砖砖过来舔她,她笑着摸了摸砖砖的头,“砖砖,小心墨砚。

    ” 砖砖似是很久没同她闹到一处了,赵锦诺话音刚落,只听“噗”一声,整个墨砚似是都被怼翻。

     赵锦诺起身,墨汁已染了大半幅画。

     抢救不回来了…… “砖砖!”赵锦诺扶额。

     砖砖似是也知道错了,一脸委屈。

     赵锦诺轻叹,“公子若的画为什么这么少……是因为她有一条叫砖砖的狗……要么撕她的画纸,要么咬她的笔,要么打翻她的墨砚……狗砖砖!” 狗砖砖听到自己名字,瞬间坐直,斜着头看她。

     赵锦诺心软,“好了没事了……” 狗砖砖继续蹭她。

     她看着那幅染墨的画,就差一点便画完阮奕了…… 哎。

     分明,还画得这么好看…… ****** 睡梦中,赵江鹤忽得惊坐起。

     额头上布满了汗水,目光也惊疑不定,口中喘着粗气。

     屋中没有夜灯,只有屋檐下微弱的灯光映出赵江鹤的半幅侧颜,王氏也温声,缓缓撑手坐起,迷糊道,“大人,怎么了?” 赵江鹤咽了咽喉间,尚有些喘气看着她,安抚道,“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我去苑中缓一缓,你先睡……” 王氏还在困意上头,轻声叹道,“现在?” “你先睡,我一会儿就回……”赵江鹤已起身,伸手到屏风后去够衣裳。

     王氏怔住。

     等赵江鹤换上衣裳,撩起帘栊出了内屋,王氏侧身向内躺着已经全然清醒。

     她知道他在想谁。

     王氏攥紧双手,莫名的,那股子恼意涌上心头。

     安氏已经不在了,她再怎么恨安氏,都既成事实. 她的恼意只能悉数放在赵锦诺身上,果真是什么样的人生出什么样的女儿,嫁出去便野了,这么久了也不见回门拜谒过她这个母亲还有祖母,如今是翅膀硬了吗? 王氏心中的窝火攒到一处。

     …… 苑中清冷,夜风似寒刀般刮在脸上。

     值夜的小厮和粗使婆子见了赵江鹤,都纷纷行礼。

     赵江鹤微微颔首,目光放在灯火映出的黑影,思绪去到很远的时候。

     那时安安上了他的马车,本是说好送她两日,他再绕行回京的,最多也只是耽误两天时间,也算不得紧要,本来入京的时间就是留着空余的。

     只是走了两日,路上就遇到塌方。

     他们在途中被困了十余日,路上带了干粮和周遭能吃的都快吃,他有些担心,再多几日若是路再不通,怕是要饿死。

     车夫也慌得不行。

     安安却懒洋洋道,饿死也挺好啊,只是哪那么容易饿死。

     他无语。

     最终,他们也没能饿死,道路疏通,劫后余生,赵江鹤有些羞愧,他竟然没一个姑娘淡定。

     安安却睨他,姑娘什么姑娘,我至少大你五岁! 她果真脾气不不好,赵江鹤叹道,“反正入京都迟了,赶不上这一波入学了,要到下月,你想去何处,我多送你一程吧,毕竟,大家也一道患难过……” 安安漫不经心看他,“去哪?。

    ” 赵江鹤叹道,“勺城吧,近,就四五日路程。

    ” 等到他们去往勺城,勺城爆发了瘟疫,封城。

     安安依旧平静看他,“前有塌方,后有瘟疫,赵江鹤你是灾星吗?” 赵江鹤奈何,“安安,我是为了帮你,你都被人抛弃,好容易逃出京中,自己一人可怜的……” 安安托腮看他,“不呀,我全家都没了,这一条是不是更可怜?” 赵江鹤唏嘘,“没见过你这样子的……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安安重复,“家破人亡,被人遗弃啊,赵江鹤你耳朵还没听出茧子吗?我舌头都说出茧子来了。

    ” 赵江鹤恼火,却又不怎么敢大声,“你说话总这么刺人吗?” 安安却忽然噤声,良久,他竟见她眸间氤氲,“我很想不刺一个人,但是没有机会了。

    ” 赵江鹤会意,应当是她口中说的京中高官,他叹道,“他真有这么好吗?” 安安垂眸,“很好,最好,无与伦比的好……” …… 这场瘟疫持续了三两月,死了不少人。

     赵江鹤同车夫也染上。

     车夫咽气时,赵江鹤和安安脸上都拢上了一层阴云。

     “安安,我不该带你来勺城的……”赵江鹤脸色阴沉,车夫体质这么好都没撑过。

     安安却不以为然,“都说了,除了京中哪里都一样,勺城和别处并无区别……” 他凝眸看她,“我有些怕。

    ” 安安眸间微滞。

     他故作镇定,却目光微澜,“我爹过世的早,我家中还有一个母亲,母亲攒了一生积蓄为了让我入京读书,好日后回乾州做个小官,光宗耀祖……我若出事,母亲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为何要同她提起,许是这陌生的勺城,还有周遭带给他的不安。

     安安凑到他眼前。

     他只觉从来未同她这么近过,莫名面红耳赤,听她认真道,“还能怎么办,你母亲会被你气死啊,你九泉下的爹会气活啊,然后你无颜面对你们赵家列祖列宗啊,若是侥幸,你母亲没被你气死,那还能有人每年给你坟前打扫和上香……” “你!”赵江鹤语塞。

     安安笑笑,扬长而去,“所以,不死不就好了。

    ” 他低眉笑笑,这三两月的相处,有人是刀子嘴豆腐心…… 只是,他还是染上了瘟疫。

     城中的病人实在太多,大夫治不过来,朝廷的药也未送到。

     病榻上,安安给他喂水。

     他有气无力,“瘟疫会传染……” 安安笑,“在你心里,我很怕死吗?” 赵江鹤奈何笑笑,她哪里怕,她什么都不怕! 安安难得好脸色,“喂,喝药吧,许是喝着喝着就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