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短暂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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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像压了一颗沉沉的石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些日子以来被她有意无意忘记的事,现在统统都回到了脑海中,让她前半场都无心听那些她原本很想听的演讲内容。

     直到耳边忽然有什么东西靠近。

     “你听得不专心哦。

    ”陈页附耳低声说着悄悄话,陌生的吐息近在咫尺。

     甄杳一个哆嗦差点弹开,强忍着才克制了下意识的动作。

    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一点,“我,我在听。

    ” “杳杳,”陈页却没停止,还自顾自换了称呼,“其实……我今天是有话想对你说,等会儿我们避开徐先生单独待一会儿,好不好?” “先听完这场讲座吧。

    ”她含糊其辞。

     突然,陈页握住了她的右手,他手心都是冷冰冰的薄汗。

     甄杳懵了,难以抑制的厌恶和惊慌一齐涌了上来,让她只会像木偶一样僵坐在原地,手臂上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也许是她没来得及反应的这两秒空隙给了陈页什么错误暗示,他由一开始的试探变得笃定,等她终于害怕地往回缩手时他没有松开。

     她该怎么做?能怎么做? 台上教授还在投入地演讲,周围只有纸张翻动声和众人时不时响起的会意笑声,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你……”甄杳用力往回抽手,语气里不自觉地多了点祈求的意味,“陈老师,你不要这样。

    ” 陈页看着少女布满胆怯的侧脸,一时间得意地笑了笑,只以为她是害羞。

     “那你先答应我,一会留下来一会儿。

    ” “……好。

    ”甄杳僵硬地点头。

     又一阵观众的笑声与掌声里,陈页终于松开了她。

     演讲中途会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甄杳一直在等这五分钟的到来,可是却度秒如年,坐立难安。

     中场休息的时候徐总助应该会来找她说话,到时候她就借口不舒服提出要回家。

     然而实际情况却和她想的完全不同。

     中场休息时陈页起身去卫生间,徐承却迟迟没有出现。

     她坐在原地等得格外焦急,低声议论和谈笑的人们仿佛和她处于两个世界。

     五分钟很短,一旦错过她就要再忍受陈页整整一个小时,可是她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每一秒她都在担心陈页会回来重新坐下,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试图喊徐承,“徐——徐叔叔。

    ” 周围几个人陡然安静下来,甄杳蓦地攥紧手,又想到了刚进会场时察觉到的那些注视和议论。

     “诶,这是不是刚才那个拄盲杖的……” 后排人的议论刺入耳膜,甄杳猛地站起身,像捏着救命稻草那样握紧折叠着的盲杖,低头摸索着前排的椅背试图走出去。

     她整个身子都紧紧贴着前排的座椅,试图装成一个视力正常的人,可是却几次三番地踩到沿路座位上人的脚。

     “对不起对不起,抱歉……” “会不会看路啊?” “诶,你故意的吧?我脚搁那儿你看不见?” “……你看她眼睛,好像真的是个瞎子啊?” 甄杳眼眶发胀,到最后一句道歉都说不出了,只知道死死埋着头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走到横排座椅尽头时,她重重地撞到了过路的人,在对方的怒骂里跌坐在地,手臂撞到了门框似的东西。

     “这小姑娘干什么呢?看着挺光鲜的,怎么举止这么奇怪……” 甄杳尽可能快地爬起来,扶着门框踏出去后抖着手展开盲杖,摸索着走廊墙壁笨拙地往前走。

     忽然,她听见熟悉的青年嗓音隐隐约约地传来。

     “……我那笔钱快还不上了,现在不动手不行啊。

    但那小丫头肯定对我有意思,我刚才还握她手了。

    ”青年不怀好意地笑了几声,和以前温和礼貌的言谈有天壤之别,“待会儿我把人拉住,告白之后亲一亲抱一抱泡到手,过段日子再找机会生米煮成熟饭,还怕以后没钱吗?” 他似乎是在打电话,因为没人回应他,但接着他又说道:“这种只会享受特权的有钱人,如果我是他们,我能活得比他们更有价值。

    ” 甄杳僵硬地后退几步,本能地朝着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中途好几次差点摔倒。

     那是……陈页?! 如果不是声音她能够百分百肯定是他,她是怎么也没办法相信的。

    再一联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她只觉得反胃。

     现在她只想立刻离开这里,避免一切再和他碰面的机会,也避开一切人群。

     她后悔了,她就不该自以为能处理好,莽撞地就答应了陈页的邀请,更不该不自量力觉得能照顾好自己。

     她是个盲人,不仅看不见,还要拄着一根盲杖大张旗鼓地告诉别人自己是个瞎子。

     眼眶又酸又涩,甄杳死死咬着唇,不停地努力深呼吸。

     她磕磕碰碰地走了好一会儿,停在某个像是拐角的地方时手忙脚乱地在包里翻找手机,可是翻来覆去却都没找到手机的影子。

     正茫然无措的时候,身边忽然响起一道女声:“小姐您好,请问需要帮助吗?” “你是谁?”她紧张戒备地退后半步。

     “我是酒店的前台。

    ” 甄杳不敢轻易相信对方,摇摇头就要走,身体绷得像一根弦。

     “或许您可以联系一下您的家人?我觉得您可能需要帮助。

    ”女人继续劝说,“请跟我来,我带您去打电话?” 甄杳一时犹豫地停在原地,可是大脑却好像失去了冷静思考与分辨的能力。

     对方的话可信吗?如果她说谎了呢? 女人试探着挽住她,然后带着她往某个方向走去,可前面的路却仿佛长得没有尽头,又仿佛再多走一步就是龙潭虎穴。

     甄杳忽然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臂,转身用盲杖胡乱仓促地点着地面,一只手也在空中挥舞着,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诶!您别怕,我不是骗子!” 身后的人还在试图说服,同时似乎还快步追了上来,甄杳心跳愈发急促,只能不顾一切、浑浑噩噩地往前走。

     直到踏出酒店大门,直到大脑来不及反应前面的盲杖已经戳了个空,整个人笨拙地摔下台阶。

     下一秒,一声刺耳的轿车鸣笛声在耳边炸开。

     甄杳脸上血色褪尽,惊恐地瞪大双眼。

     头顶大雨瓢泼而下,一瞬间一切都倒退回那个黑暗的雨夜。

     原来那时也下雨了——接连的刺耳鸣笛声后是巨大的碰撞声,而后只剩无尽的血红与黑暗。

     头部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痛苦地弓下腰,紧接着浑身脱力,整个人软绵绵地朝地面倒去。

     倒地的一瞬间,长久笼罩在视野中的昏黑仿佛突然被豆大的雨滴刺破。

     暖黄色车前灯照进雨幕,雨滴被引力拉扯坠向地面,砸成瞬间向上燃成一簇的金色火花,旋即又被雨滴浇湿熄灭。

     有人在这嘈杂炫目的背景中蹲下.身,黑色风衣的衣摆在雨中翻飞。

     好像闻到了柏树木与檀香木的味道。

     甄杳在一片混沌的意识中费力地睁了睁眼。

     透过眼前朦胧的薄雾,她看到了男人线条分明的硬朗下颌,还有紧抿着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