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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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荣禧堂那场惊心动魄的冲突后,一连数日,潇湘馆里都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静默。

    黛玉倚在窗边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目光却久久地凝滞在书页上,未曾翻动一页。

    窗外竹影摇曳,沙沙作响,却驱不散她心头的沉重与纷乱。

     眼前挥之不去的,不是王仁那只扭曲断腕的惨状,不是护卫喷出的鲜血,甚至不是王子腾那铁青扭曲的脸。

    而是贾瑛那混不吝笑容下,轻描淡写说出的那句: “小爷我五岁就提刀杀人!三十七个占山为王、杀人越货的山贼,小爷我一晚上杀了个干干净净!血把衣服都浸透了!” 五岁……提刀……杀人……三十七个……血浸衣衫……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那画面感太过强烈,太过残酷!一个本应在父母膝下承欢、天真懵懂的垂髫稚子,却已置身于尸山血海,手握利刃,浑身浴血……那会是怎样的恐惧?怎样的绝望?怎样被生生撕裂的童年? 一股尖锐的、难以言喻的心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这心疼,远比看到他被刁难、被误解时更甚。

    那是剥开他混不吝、嬉笑怒骂的表象,窥见其下深埋的、源自生命最底层的血色伤痕所带来的剧烈震颤。

     她想起他平日里插科打诨、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想起他翻墙爬窗、逗她开怀的顽劣,想起他为自己剥蟹温酒、回护自己的强势……这些鲜活生动的画面,此刻都蒙上了一层沉痛的底色。

    他所有的张扬,所有的无畏,是否都只是对那段黑暗过往的武装?用最喧嚣的姿态,掩盖最深沉的痛楚? “姑娘,喝点燕窝粥吧?”紫鹃端着温热的瓷盏,轻声唤道,看着黛玉失魂落魄、眼角犹带泪痕的模样,心疼不已。

     黛玉回过神,轻轻摇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疲惫:“放那儿吧,没胃口。

    ”她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眼角未干的湿意。

     紫鹃叹了口气,放下粥碗,温声道:“姑娘可是还在想……瑛三爷的事?” 黛玉没有否认,只是低低地、近乎叹息般道:“紫鹃……你说,一个人……要经历些什么,才能在五岁的时候……就……”她说不下去了,喉头哽咽。

     紫鹃默然。

    她也听到了那日荣禧堂的话,心头同样震撼。

    她走到黛玉身边,轻轻替她按揉着太阳穴:“姑娘,过去的事,终究是过去了。

    瑛三爷如今……不是好好的吗?他那样的人,心志坚毅,定不会被往事所困的。

    您这般为他忧心伤神,反倒伤了自己的身子,若是让三爷知道了,怕是要心疼的。

    ” “心疼……”黛玉喃喃重复着,心头那股酸涩更甚。

    她心疼他,却不知如何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