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探销金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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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衙的暮鼓沉闷地敲响,余音在空旷的院落里回荡,驱赶着最后一丝天光。

    白日的喧嚣与恐惧仿佛被这鼓声收束,沉入青石板路的缝隙,只留下一种紧绷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沈追站在捕快房那狭小通铺的阴影里,靛青色的棉布袍子几乎与昏暗融为一体。

    窗外,赵德彪刻意压低的咆哮断断续续传来,伴随着捕快们唯唯诺诺的应和声。

     “……城南张屠户?查!他婆娘和王员外郎府上的厨娘是表亲?查!城西当铺掌柜?查!他上个月和王家管家在茶楼吵过一架?也给我查!还有那些个泼皮混混!挨个给我拎回来问!我就不信揪不出个蟊贼来顶…呃…来查个水落石出!”赵德彪的声音嘶哑焦躁,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毫无章法地撕咬着一切看似可能的稻草,却唯独绕开了那条最幽深、最危险的路。

     沈追静静地听着。

    赵德彪的“查案”方向,完全在他预料之中。

    府尹孙成业那“三日破案”的死命令,如同一柄悬在赵德彪头顶的利剑,逼得他只能病急乱投医,用最粗暴、最“安全”的方式去填满这三天的期限。

    至于真相?至于“紫金楼”?那早已不在赵德彪的考量范围之内。

    他只想找个够分量的替死鬼,把府尹大人的怒火和礼部的压力搪塞过去。

     沈追的目光落在自己那双骨节分明、此刻却沾了些许库房灰尘的手上。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份发黄卷宗的粗糙质感。

    景隆元年,四指掌印,跪姿身首分离,模糊的青铜腰牌拓图…与今日王员外郎书房的惨案,细节的重合度太高了,高到绝非巧合可以解释。

    那半块青铜腰牌的纹路,与“紫金楼”玉牌的轮廓,在他脑海中反复重叠、印证。

     八年前悬案未破,凶手(或组织)蛰伏至今,再次出手,目标却从富商直指朝廷命官!这意味着什么?是力量的膨胀?是目标的升级?还是…某种仪式性的宣告?那丝若有若无的杏仁味,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沈追心头盘绕。

    精通毒理,手法凶悍老练,能无声潜入朝廷命官府邸,事后还能从容布置现场…这绝非寻常蟊贼或仇家所能为。

    赵德彪的“调查”,注定徒劳无功,只会白白浪费这宝贵的三天,甚至可能将真正的线索彻底湮灭。

     他不能再等了。

    指望京兆府,指望赵德彪,等于坐以待毙。

    那幽深如渊的“紫金楼”,是唯一明确浮出水面的线索,也是唯一的突破口。

    无论里面藏着的是致命的陷阱,还是通向真相的秘径,他都得去闯一闯。

     夜,彻底吞噬了京城。

    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呜咽着穿过空寂的街巷。

    更夫的梆子声在远处响起,三更天了。

     沈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捕快房。

    他没有穿那身显眼的靛青色捕快服,而是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白、毫不起眼的灰褐色棉布直裰,头发用一根普通的木簪随意束起,脸上似乎也刻意抹了些灰土,整个人瞬间褪去了白日里那份属于“前御史”的冷峻锐利,融入市井的夜色,如同一个为生计奔波晚归的普通文吏或小商人。

     他避开巡夜的更夫和偶尔路过的巡逻兵丁,身影在狭窄的胡同、废弃的院落间快速穿行,熟稔得仿佛对这座城市的每一个阴暗角落都了如指掌。

    方向明确——城东。

     越靠近城东,空气似乎都变得不同。

    一种混合着浓郁脂粉香、醇厚酒气、丝竹靡靡之音和隐约喧嚣的、纸醉金迷的气息,开始从深巷尽头弥漫过来,如同无形的暖流,与深秋的寒夜格格不入。

    高大的朱漆门楼、悬挂的华丽灯笼逐渐取代了灰暗的民居。

    这里是京城夜晚的心脏,欲望与金钱流淌的河床。

     终于,沈追的脚步停在了一条灯火辉煌、恍如白昼的长街入口。

    与其他地方不同,这条街的地面竟是用打磨光滑的青玉石板铺就,光可鉴人。

    两侧楼阁鳞次栉比,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无不极尽奢华之能事。

    巨大的琉璃灯盏将整条街映照得亮如白昼,灯影里,是身着薄纱、身姿曼妙的舞姬在凭栏巧笑,是穿着绫罗绸缎、脑满肠肥的豪客在呼朋引伴,是龟公尖细的吆喝和女子娇媚的嗔笑交织成的喧嚣浪潮。

     而在这片极尽奢靡的灯海中心,一座巍峨得如同小型宫殿的建筑傲然矗立。

    它比周围的楼宇更高出数丈,主体竟是用深紫色的某种名贵木料构建,在璀璨灯火下流转着深沉华贵的暗光。

    巨大的金色牌匾高悬正中,三个龙飞凤舞、气势逼人的大字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紫金楼**。

     牌匾下方,是两扇巨大的、雕刻着繁复龙凤呈祥图案的紫檀木门,此刻敞开着,如同巨兽张开的口。

    门前左右各立着四名彪形大汉,清一色的玄色劲装,腰挎长刀,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煞气。

    他们审视着每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