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药香里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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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钢针,穿透破旧蓑衣的缝隙,扎进沈追早已被寒意浸透的骨髓。

    每一次独轮板车碾过泥坑的颠簸,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左肋下那道狰狞的伤口上来回拉扯。

    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残存的意志。

    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汐,一次次试图将他拖入无边的黑暗深渊。

    他蜷缩在油布和干草之下,身体因寒冷和疼痛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牙关死死咬住,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和药汤的苦涩。

     只有右手掌心那柄淬毒匕首冰冷的触感,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维系着他摇摇欲坠的清醒。

    锋锐的刃口紧贴着手腕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提醒着他身处何等的险境。

     老仵作周叔佝偻着背,枯瘦的肩膀死死勒着粗糙的襻绳,每一步都在泥泞中深陷,发出沉闷的喘息。

    雨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老脸流淌,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他不敢停,不敢回头,只能拼尽全力推动这辆承载着巨大秘密和生死危机的破车,在漆黑冰冷的雨夜里,朝着城外五里坡的方向,艰难跋涉。

     时间在无边的痛苦和寒冷中变得模糊而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车轮碾过一道相对坚实的土坎,颠簸稍缓。

    沈追昏沉的意识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变化——雨声似乎小了些,空气中那股属于京城的、混杂着人烟与尘嚣的湿冷气息,正被一种更为清冽、带着泥土和草木根茎味道的湿气所取代。

     “沈…沈大人…出…出城了…”周叔嘶哑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喘息,在雨幕中断断续续传来,“前面…五里坡…快…快到了…” 沈追没有回应,只是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将身体更深地埋进遮蔽物下。

    城外的黑暗更加纯粹,危机感却丝毫未减。

    紫金楼的触手能伸多远?赵德彪的人是否会在城外设卡?那个如同幽灵般的四指杀手…是否正循着血腥味追踪而至? 车轮在泥泞的土路上继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又行了一段,前方漆黑的雨幕中,终于透出一点微弱摇曳的橘黄色灯火。

    那灯火来自一座孤零零矗立在坡脚、被几株高大槐树环抱的小院。

    院墙低矮,借着灯光能看到一块半旧的木匾挂在门檐下,上面是三个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模糊的字迹:回春堂。

     “到了…到了…”周叔的声音带着哭腔,脚步陡然加快,几乎是踉跄着将独轮车推到紧闭的院门前。

     “小石头!小石头!开门!是爷爷!”周叔放下车襻绳,扑到门上,用尽力气拍打,嘶哑地呼唤着。

     院内很快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少年人特有的、带着睡意的回应:“爷爷?!您怎么这时候来了?”门栓响动,院门“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

    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约莫十五六岁、脸庞尚带稚气却眼神清亮的少年探出头来,正是周叔的孙子周小石。

    他第一眼看到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爷爷,脸上瞬间写满了惊愕和担忧:“爷爷!您这是…” “别问!快!搭把手!”周叔一把抓住孙子的胳膊,声音急促得变了调,“快!帮爷爷把人抬进去!轻点!千万轻点!” 周小石这才注意到独轮车上那被蓑衣斗笠和破棉被覆盖的人形,以及那浓重得连雨水都无法冲刷干净的血腥气!少年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眼中充满了惊骇,但看到爷爷那焦急到极点的眼神,他猛地一咬嘴唇,没有多问一句,立刻和周叔一起,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将车上那个沉重的、不断渗出暗红色液体的躯体抬了起来。

     身体被移动的剧痛如同电流般贯穿全身,沈追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再次晕厥。

    他被两人半抬半拖地弄进了院内,穿过一个弥漫着浓郁药草清香的小小天井,直接抬进了药铺后面一间更小、更简陋的屋子里。

    这里似乎是周小石平日休息和堆放药材的地方,一张窄小的木板床,几个装满草药的麻袋,空气里全是各种药草混合的、微苦而复杂的气息。

     当沈追被小心地安置在铺着干净草席的木板床上,周叔一把掀开他身上的遮蔽物时,周小石看清了那张苍白如纸、布满冷汗和泥污、却依旧带着一种锐利轮廓的脸,以及肋下那道被血浸透、触目惊心的包扎,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差点惊呼出声! “爷…爷爷…这…这是谁?他…他怎么了?”少年的声音带着颤抖。

     “别问!快去把门闩好!把灯芯捻小!”周叔一边急促地命令着,一边手忙脚乱地解开自己湿透的破棉袄,从最里层掏出那个用白布紧紧包裹、沾着两人指纹和血迹的无字玉牌,看也不看,一把塞进墙角一个装干草药的麻袋最深处!动作快得像是在丢弃一块烧红的烙铁! “去!把东家配的‘金疮玉露散’和‘祛毒清心丸’拿来!还有干净的布!热水!快!”周叔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谨小慎微的老仵作,更像一个在战场抢救伤兵的医官,眼神里充满了决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周小石被爷爷从未有过的严厉和急切吓住了,但他天性纯良,看着床上那气息奄奄、伤势骇人的陌生人,心中涌起强烈的同情。

    他用力点点头,不再多问,立刻转身冲出小屋,熟练地闩好院门,将堂屋的油灯捻到最小,然后飞快地跑去前堂药柜取药,又奔向灶房烧水。

     小屋里只剩下周叔和沈追。

    油灯如豆,光线昏暗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在墙壁上。

    浓烈的药香也无法完全掩盖伤口的血腥气和沈追身上散发出的濒死气息。

     周叔用颤抖而坚定的手,小心翼翼地解开沈追肋下那早已被血浸透、粘连在皮肉上的布条。

    当狰狞的伤口完全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时,饶是见惯了各种伤创的老仵作,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伤口深可见骨,边缘皮肉翻卷,被脏水浸泡得发白肿胀,深处甚至能看到一点森白的骨茬。

    暗红色的血水混杂着黄浊的组织液,正缓慢地、持续地渗出。

    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紫色,微微肿胀发热——热毒(感染)的迹象已经非常明显! “沈大人…您…”周叔的声音带着哽咽和绝望。

    这伤比他想象的还要凶险百倍!即便有最好的药,能活下来的希望也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