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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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吃软不吃硬,顾袅不想让矛盾激化,因为吃亏的只会是她。

     她的眼睫微动,终于出声:“对不起。

    ” 男人没说话,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她的反应。

     她垂着眼睛不看他,从他的视角只能看见她眼尾垂落着,鼻尖蒙着晶亮的汗珠,像是刚才躲在黑暗里自保,她紧张又害怕。

     只是,几分真几分假? 那天晚上她也是这副样子,给他端来一杯下了药的水,哄着他喝下。

     顾宴朝唇角忽而勾了勾,湛黑的眼眸幽深如井,辨不出明显情绪。

     看着他薄唇勾起的弧度,她的神经又是一紧,猜不到他想做什么。

     顾袅忽然想到什么,试探着出声:“顾迟他们呢?” 他既然能出现在这,说明这里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死了。

    ”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顾袅浑身一震,目光惊愕地看着他。

     在她愣怔间,男人再度开口:“在海里,怎么,想去看看?”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侧面轮廓看不清神色,她竟然一时分辨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

     顾家的人制造过各种意外,为了要他的命。

    这些她都亲眼见过。

     就算当初顾迟做得再过分,在顾老爷子偏袒下,这些年不管做了什么,依然安然无恙。

     她心里一紧,下意识出声道:“可是爷爷....” 他语气难辨,目光紧紧噙住她:“担心我?” 像是一盆冷水浇下,把她浇得清醒了几分。

     现在说这些,只会显得她更虚伪,毕竟当年主动离开的人是她。

     唇瓣被咬到几乎泛白,她垂下眼睫,没再出声。

     空气像是被冻结过的冷意弥漫开来,直到男人抬手开了灯,大片光亮从头顶洒下,驱散了刚才的黑暗。

     她下意识闭了闭眼,适应明亮的光线,紧接着听见液体滑入杯中的声音响起。

     顾袅错愕抬起头,就看见顾宴朝的手中拎着酒杯,重新走回到她身前。

     他的身高高出她太多,挡住了后面的光线,周围空气似暗流无声涌动。

     杯中淡黄色的液体摇晃荡漾,她的呼吸瞬间绷紧,身体也下意识瑟缩了下。

     解决了顾迟,现在终于轮到她了吗? 男人挑了挑唇,漫不经心道:“抖什么?” 逆光下的眼眸黑漆漆一片,倒映出她此刻苍白的脸色。

     顾宴朝垂着目光,语气难辨:“怕我也在里面下药?” 再直白不过的话,彻底撕碎了刚才所有佯装出来的平静,浑身的温度瞬间褪去,她纤细的身形一晃,再也装不出刚刚在他面前的平静温顺。

     记忆如洪流般一瞬间涌入脑海。

     - 计划离开的那天夜里,城市暴雨如注,墨蓝的天空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从中央公园大厦的最顶层向外望去,阴云密布,无数栋高耸入云的建筑沉默地伫立着。

     房间里没有开灯,电视里正在播报一则紧急新闻。

     主持人正在连线中欧某一小国的总统,男人愤怒的声线从电视里传出来。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掠夺,抢劫!他们是一群聪明的混蛋,更是残忍的侵略者,华尔街的饿狼们利用金融武器来剥夺和屠杀一个国家,为首的DarrenGu,他阴险狡诈,没有人性也没有道德,强迫我们接受不公平的条约,以极低的价格逼迫我们出售国家最为宝贵的资源.....” 他在燕城时已经初见端倪。

    就算换了地方,作风也一点没变。

    土匪做派,谁欺他一分,他要还百倍。

     顾袅已经不想再听完这场控诉。

     她关掉电视,沉默着起身端着那杯沏好的蜂蜜水缓缓上楼。

     杯壁尚挂着氤氲白雾,等待药粒在混沌的水中消散于无形,才推门进去。

     窗帘没拉,外面的闪电亮起,照映在男人深邃立体的轮廓上,无论是从哪种角度,男人无疑都是好看的,额前的碎发被梳了上去,露出极高的眉骨。

    他的骨相皮相巨佳,曾经她在雕塑课上还偷偷用他的轮廓当作模特。

    她没再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人。

     暗光下映得面庞如玉,高挺的鼻梁,线条精致的薄唇。

    唯独眼下的青色明显。

     他闭着眼时就看不出戾气,看起来和新闻里大骂的那个混蛋豪不相干。

     但顾袅知道,刚刚电视里的那些形容词,一个都没说错。

     她下意识看得失神了,几秒后才恍然惊觉。

     大概是已经累极,没有先去浴室洗澡,闭眼靠在床上。

    隔着很远都闻到了酒气,衬衫仍然束在裤腰里,皮带上方却被折出了几丝褶皱,莫名多了几分性感的味道。

     顾袅猜测,他应该又是几天几夜不曾合眼。

     把外面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之后,他才会有空回来睡一觉。

     这次究竟做的有多过分,才能让一国总统都丧失了风度,只能在新闻里斥责控诉。

    她不知道。

     卧室里空荡安静,蔓延着雨声和冰冷的气息。

     顾袅安静看了一会儿他的睡颜,走过去轻声叫醒他。

     乌黑如鸦羽的眼睫动了动,男人睁开眼,少了平时在人前的强势凛然,微微眯起眼看着她,眼里有些未清的醉意。

     她动作轻柔地把他扶起,克制着心里的紧张。

     “你喝醉了,喝这个会舒服些。

    ” 他盯着那杯蜂蜜水,片刻后,又看向她,那双狭长的眸里晦涩得辨不清情绪。

     无声的对望中,顾袅握着杯壁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心脏几乎快要跳到嗓子眼,甚至已经怀疑他察觉到了什么。

     就在她以为男人不会接过时,他却有了动作。

     他扬起脖颈,喉结滚动,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将她递来的那杯水一饮而尽,他又闭着眼哑声说:“在这陪我。

    ” 顾袅喉咙发涩,点了点头,坐在床边,任由他抓着手腕。

     她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重,猜测是药物起效了,轻轻掰开他的手指。

     明明吃了安眠药昏睡过去,手还是攥得她有些痛。

     她是算准了剂量的,他本该到明早才会醒来。

     可顾袅刚拖着行李准备出门,就听见身后楼梯传来声响。

     她惊愕地转过身,就看见本该在床上熟睡的人出现在身后。

     鲜红刺目的血染红了衬衫,顺着他的手臂,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板上。

     是她刚才拿上去的杯子被他打碎了,尖锐的玻璃碎片此刻被他攥在手心里,此刻已经血肉模糊。

     那药的效果在他身上并不理想,他连抵抗药物作用都比普通人更胜一筹。

     下到最后一节台阶,男人终于体力不支,跪在了地上,他的身体靠在墙边,衬衫的领口凌乱敞开,姿态狼狈,冷白的手臂上此刻全是血肉模糊的划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她看着男人拾起一片最为锋利的碎片,狠戾又决绝,仿 佛他此刻伤害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