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清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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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密如丝的雨渐渐停了,被浇灌过的松柏、细柳、花草更显娇艳。

     邵勋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墓冢前,被雨水冲刷过的神道碑上字迹明晰—— “夫闻璇枢运象,革故鼎新;乾元御极,承祧绍统。

    昔晋纲解纽,九域分崩,黔首涂炭,宗室阋墙。

    范阳王虓早薨于乱,遗孀卢氏茕茕靡托。

    帝膺天命,戡定八荒,悯其孤藐,嘉其淑德,特纳椒庭,授以修容之位。

     修容秉性贞静,蹈礼履仁。

    事朕惟勤,虔奉帷扆;训子以义,慈严兼济。

    楚王珪弱龄岐嶷,修容躬亲教抚,勖以忠孝,成其器宇。

    帝感其劬劳,恩遇日隆。

     呜呼!天道难谌,淑人易逝。

    神医药石,难驻芳魂。

    以贞明元年腊月二十日寝疾薨逝,春秋六十有一。

     修容之生也,值阳九之厄,罹家国之变。

    幸沐圣朝之化,得托宫闱之安。

    其逝也,蒙天子之哀,获窀穸之宁。

    存殁哀荣,于斯为极。

    虽前尘若梦,而后福方长……” 邵勋已经不记得碑文是太常寺哪个博士写的了,不过他看过后并无异议。

     正在修《晋书》的那帮人知道后,极为头大,这不穿帮了么?本来他们还打算春秋笔法,让人觉得晋范阳王妃卢氏与新朝修容卢氏并非同一人呢。

    现在好了,天子自己都不在意,他们又得重新修改。

     同时暗骂太常寺里有“反贼”,心怀故国。

    又或者谁家里被度田了,心气不顺,暗戳戳讥讽天子,虽然第一段已经美化了天子的行为。

     邵勋懒得想这些东西。

     咋了?纳个寡妇还这么多人叽叽歪歪?士女再嫁的不知凡几,怎么不说? 此刻的他只静静立在墓前,轻轻抚摸着神道碑,追忆过往。

     邵珪面现哀色,不用他人帮忙,一个人捧来了巨大、沉重的香炉,然后投入名贵的香料及各色草艾。

     刘小禾缓步上前,往香炉中放了几本诗赋,多为她们寂寞时所书,甚至包括卢薰生前所作。

     青烟袅袅升起,慢慢笼罩了神道碑。

     “薰娘,上月我们又去七里河了……”刘小禾轻声说道。

     邵勋稍稍走远两步,看着前方连绵起伏的山陵。

     不远处亦有青烟升起,那是王蕙晚在祭拜她的母亲司马脩袆。

     驸马徐铉似乎也在。

    这并不奇怪,陆浑山南边就是广成泽的外缘,徐铉四年前出任广成苑令,平日里小夫妻二人就住在那边,他过来很正常。

     耳畔传来阵阵哭泣,邵勋收回目光,却见獾郎跪在墓前,痛哭失声。

     刘小禾亦不停地抹眼泪,脸色愈发苍白了。

     裴灵雁轻轻将她扶起,轻声安慰着。

     邵勋看着在风中摇曳的松柏,暗叹一声。

    他是父亲,又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就为了流华院的那一碗水引饼,就为了月光下的恩爱欢愉,就为了三十年的陪伴,他什么都可以原谅。

     许久之后,风吹散了最后一丝青烟。

     娇小的云雀落在枝头,歪着脑袋。

    叽叽喳喳一阵后,振翅而飞,投向西天。

     邵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让他起身。

     獾郎失魂落魄地站起。

     “在许昌住得惯吗?”邵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