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局

关灯
谭彦没在食堂吃饭。

    他觉得心里憋闷,就溜达着出了门。

    时值仲夏,耳畔蝉鸣不绝。

    他随便找了个拉面馆,要了花生毛豆和凉菜拼盘,就着一瓶可乐解暑。

    拉面馆对面是个街边的小型游乐场,几个孩子正在父母的陪同下嬉戏玩耍。

    谭彦默默看着,心想如果此刻挠挠在身旁,大概也会央求自己带他去玩旋转木马和丛林小火车。

    他三口两口地吃完,拎着剩下的半瓶可乐走到游乐场里观看。

    一个脏兮兮的老头,一边在垃圾桶里翻着瓶子,一边引吭高歌:“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愿烟火人间,安得太平美满,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老头唱得不错,谭彦就站在一旁。

    老头唱完瞥着谭彦,走过来冲他努努嘴。

    谭彦这才反应过来,忙喝完手中的可乐,把瓶子递给了他。

     “大爷,您唱得不错啊。

    ”谭彦说。

     “嗐,在家里没事儿,弄个卡拉OK,天天唱。

    ”老头说。

     “哎哟,家里还有卡拉OK呢?”谭彦问。

     “嘿,你是看不起人是吧?你别看我捡瓶子啊,这是为了环保。

    我家里有好几套房呢,我就是没事干。

    ”老头瞥了他一眼,拿着瓶子走了。

     谭彦笑了,也哼起这首歌。

    这时,他在人群中看到了马叔。

     谭彦走了过去。

     此时马叔正在一个摊位前,拿着气枪在打着气球。

    看得出,他技术很差,打了半天也无一中标。

     “马叔,您这水平不行啊。

    ”谭彦在他身后笑。

     马叔一转头:“嗐,政委,我这是瞎玩。

    你怎么在这儿?” “我出来溜达溜达。

    ”谭彦说。

     “呵呵,怎么了,新官上任,有烦恼?”马叔笑。

     谭彦笑着摇摇头。

    他回身搬了把凳子,坐在马叔旁边。

     “来,我帮你打两下。

    ”谭彦接过马叔的气枪。

     “啪,啪,啪……”谭彦连打三枪,成绩与马叔不分伯仲,一个没中。

     马叔大笑:“哎,说到底还是政工干部,业务不行啊。

    ” 谭彦听了觉得有些刺耳。

    “哎,谁说政工干部不行的?” “打枪,讲究的是端稳、放松、瞄准,再击发。

    看得出,你没练过。

    ”马叔笑,“走吧,咱别耽误人家生意了。

    ”他说着站起身。

     两人一起散着步。

    马叔的脚跛,走得不快,谭彦就随着他的速度。

    因为听了百合的介绍,谭彦对马叔多了些好感。

    马叔挺健谈,能看出他走南闯北,有一些见识。

     “我听百合说了,您这两年帮大队做了不少事儿。

    ”谭彦说。

     “嗐,我那是报恩。

    ”马叔感叹,“当初要不是这帮小伙子,我早就完了。

    我这半辈子啊,也算经过风雨,见过彩虹了。

    我知道,你和廖樊有点不合拍,但我真心说啊,那是个好人。

    好人都犟,都轴。

    ” “哼,他不是总说自己‘敏’和‘锐’吗?怎么在您嘴里倒成了犟和轴了?”谭彦笑。

     “呵呵,”马叔笑,“你也是个好人。

    我能看出来。

    你见过世面,经过风雨,懂得处事。

    ” “了不得,您还会相面呢。

    ”谭彦打趣。

     “那倒谈不上。

    但是相由心生啊,通过人的长相是可以看到他的内心的。

    ”马叔说。

     “愿闻其详。

    ”谭彦说。

     “你看啊,这人在三十岁之前,相貌是父母给的,但过了三十,就是自己修的了。

    人的相貌会随着人生经历而改变。

    顺心者爱笑,眼角就有鱼尾纹,不顺者愁眉苦脸,眉心就会打结,能说会道者嘴唇薄,喜欢思考者眼神深邃,自以为是者面皮紧绷,和蔼者皮肤松弛。

    人生经历是会写在脸上的,是否经历风雨和坎坷也在眼睛里……”马叔说得头头是道。

     “嘿,您说得还挺有道理。

    ”谭彦点头,“那要是既有鱼尾纹,也眉心打结,既嘴唇薄,也眼神深邃,那怎么看这个人?” “呵呵,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吗?”马叔笑了。

    谭彦也笑了。

    “是啊,现在的人哪是那么容易区分的,社会把每个人都变得太复杂了。

    ” “听说您当过兵?”谭彦问。

     “嗐,我那不叫正经当兵,为了跳出农门,干了几年炊事班。

    ”马叔说,“记得我们连的那个小连长啊,特拿自己当回事。

    除了一日三餐,晚上还要加个夜宵。

    倒不复杂,就是炸馒头片儿。

    但他要求却挺高,炸老了不行,嫩了也说不可口。

    别人都伺候不了,只有我做得他满意。

    于是我这几年参军的主要工作,就是给他炸馒头片儿。

    ” “哼,这世界上拿自己当回事的人太多了。

    ”谭彦摇头。

     “是啊……当一个杯子里装满牛奶的时候,大家就会说这是牛奶,当装成啤酒的时候,他们就会说这是啤酒。

    只有杯子空了,它才是个杯子。

    ”马叔说。

     “这是什么意思呢?”谭彦觉得挺有道理。

     “当我们拿自己当什么的时候,其实就已经不是自己了。

    廖樊就是这样被架上的。

    他总觉得自己代表特警,为人处世也得是特警的样儿。

    我劝过他,不能这样,但是他不听。

    人不能被自己所误,无论你干什么,都不能忘了自己是谁。

    政委,特警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马叔说。

     “嗯,谢谢指点。

    ”谭彦点头,“那……以前的老陈呢?”谭彦问。

     “老陈不行,见到廖樊就犯怵,开会的时候被怼得直结巴。

    后来就落了个外号,叫‘陈结巴’。

    ”马叔摇头。

     “陈结巴……”谭彦若有所思,“哎,那帮孩子给我起了外号没有?” “呵呵,你不是叫‘谭荣誉’吗?”马叔笑了。

     “嘿嘿,起码比‘陈结巴’好听点儿。

    ”谭彦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