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电子厂流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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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活。

    刚放下碗,刺耳的铃声又响了,人们像被无形的鞭子驱赶着,沉默地走回车间。

     下午的时间更难熬。

    身体的疲惫达到了顶峰,眼皮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抬手都要用上全身的力气。

    他开始出错:有时候螺丝没对准孔,有时候没拧紧,线长的呵斥声像鞭子一样抽在他身上:“737!你瞎了眼?!螺丝歪了!扣20!”“737!动作快点!再慢扣绩效!” 傍晚六点,他以为终于可以下班了,线长却走过来,面无表情地通知:“今晚加班,赶产量,加到十点。

    ” 没有人反抗,没有人抱怨,只有几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加班费是1.5倍,对于他们这些被债务和生活压垮的人来说,没有拒绝的资格——多赚一点是一点,哪怕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体力。

     晚上的加班是真正的煎熬。

    困意像潮水般涌上来,他好几次差点睡着,头撞到了前面的机器。

    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有一次,他没对准孔,螺丝刀头打滑,在电路板上划出一道细微的划痕。

     线长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他身后,声音冰冷得像刀:“737!你他妈没长眼睛?!划坏了板子!扣50!” 50块钱。

    他需要拧一千颗螺丝才能赚回来。

    愤怒和屈辱像火焰一样冲上头顶,他想把螺丝刀砸在线长脸上,想大喊“我不干了”,可他看着线长手里的计时器,看着传送带上源源不断的电路板,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最终还是低下了头,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知道了。

    ” 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失去了,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连饭都吃不上,更别说还那些催命的债务。

     晚上十点,加班终于结束。

    陈立冬拖着像灌了铅的腿,跟着工友们走出车间。

    耳朵里还在回荡着车间的噪音,像幻听一样,挥之不去。

    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仿佛还在握着螺丝刀,重复拧螺丝的动作。

     他去储物柜拿手机,屏幕上弹出几条催收短信:“陈立冬,您的贷款已严重逾期,将联系您的紧急联系人!”“您的征信已受到影响,尽快还款!” 他关掉手机,没力气去看。

    回到宿舍,他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直接瘫倒在上铺。

    床板硌得他骨头疼,可他太累了,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宿舍里很吵,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吃泡面,有人在抱怨加班太累。

    可陈立冬觉得自己像在一个真空里,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流水线的“滋滋”声在脑子里回荡。

     他望着上铺的床板,眼神空洞。

    一天,他像一颗螺丝,被拧在流水线上,重复了成千上万次毫无意义的动作。

    他赚到了大概120块钱(扣除罚款后),却失去了作为“人”的尊严和意识。

     这样的日子,一眼望不到头。

    明天,他还要五点半起床,六点打卡,七点进车间,继续拧螺丝,继续被噪音淹没,继续被罚款,继续像机器一样活着。

     他想起了双水村的青麦地,想起了母亲缝衣服的灯光,想起了大学时的梦想——那些曾经的美好,现在都变成了遥远的幻影。

    他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掉进了生活的深渊,越陷越深,却找不到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

     闭上眼睛,他仿佛又回到了车间,看到了那条永无止境的流水线,看到了那颗银色的螺丝,看到了编号737的自己——一个被异化的、麻木的、失去灵魂的零件。

     黑暗中,他的眼泪无声地掉下来,砸在粗糙的床单上,很快就被吸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就像他的挣扎,他的痛苦,在这巨大的工厂里,在这残酷的生活里,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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