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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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未将自己身为弱者的那一面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过,章遇面前,他是安哥,吕淮面前,他是自封的另一个爸,唯独在吕尧面前,他成了被要求不需要逞强的小孩。

     今天以前,他并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过,在刘玲对他做出那事,在他整个人都处于即将陷入毁灭的绝望中时,吕尧就像一道突然闯入的光,将他眼前的灰暗划破,令他轻而易举地就能忘记心里的恐惧。

     以逞强为元素化成的躯壳被他亲手敲碎,他说出那句,颤抖着嘴唇又加上一句:“尧叔,我难受,你能不能帮帮我。

    ” 他终于褪下所有伪装,将里面易碎的躯壳完全展露在吕尧面前。

     谢安说完就闭上了眼,不敢去看吕尧此刻脸上的神情。

     自己的要求,实在有些过分。

     就算亲如父子,应该也不会要求对方做这种事。

     他开始懊恼自己因一时冲动而脱口而出的话,紧接着后悔,屋子里的气氛,似乎因他这句话,陷入了更让人感到尴尬的境地。

     恍若已经过去一个世纪,他听见对方开始朝着床边走来,心头有小人乒乒乓乓地打着鼓,他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啪。

    ” 头顶唯一亮着的一盏灯被按灭。

     谢安心底无端滑上一丝失落,连带着身体最难受的部位,似乎也因吕尧的动作而冷静了几分。

     但他没有听见吕尧摔门而出的声音,柔软的床因重物的压迫而塌陷了些,有人帮他把被子重新盖上,紧接着,一只手从被子外探了进来。

     “我最多帮你自己动,再过分的没有了。

    ” 月光下,男人的耳根,红得比火还艳丽。

     …… 房间的门被人推开,打完电话的男人缓步进屋,室内漆黑一片,他没有开灯,安静走到床边,刚掀开被子躺下,另一侧的少年发出轻轻的一声问。

     “尧叔,你刚才怎么会过来?” “我们不止弄了烧烤,还买了点别的东西,刺激不到肠胃,吕淮就想叫你们过来。

    ” 吕尧一解释,谢安就懂了。

     他感觉无比庆幸,如果不是吕淮,那么今晚—— 那样的后果,他不敢再想。

     沉默一会儿,吕尧道。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你都不用放在心上。

    ” 药效已经褪去,谢安的身体也已冷静下来,却因吕尧这淡淡的一声,整个人瞬间又僵住了。

     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发现说什么都不太合适,于是最后,只能羞红着脸蚊子一般地应了一声。

     “嗯。

    ” “明天开始,就跟以前一样,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至于那个女人做的,我会适当给点警告的,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你自己可以处理好的,对吧?” 吕尧好听的声音,像是晨间倾泻在竹林间的露,淌过心间,引起一阵细细的涟漪。

     “不用。

    ” 谢安意识到自己拒绝得太过坚决,忙降低声调:“我可以自己处理。

    ” “怎么?打算打她一顿?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有时候蛮力不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方法?打了她,倒还脏了你自己的手。

    好了,不早了,小孩子别熬夜,你睡吧,我会解决的。

    ” “尧叔……” “谢安。

    ” 谢安身子一僵,每次吕尧用这种声音叫他的名字,总会让他有种背后猛地发凉的感觉。

     “你想一想,这是我第几次告诉你,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逞强?” 他感觉到对方往自己这边靠了一些过来,接着一只温热的手轻柔地搭在自己的额头上,他听见他的叹息,和声音里的那一点无奈。

     “你这小孩,怎么就不能像吕淮一样,乖乖地认识到,你也只是个小孩呢?” 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闯进了他的心里。

     如时节好雨,润物无声。

     …… “还有件事忘了提醒你。

    ” 谢安刚把车门打开,吕尧突然蹦出一句。

     他停住要下车的动作,转头疑惑地看向他。

     吕尧轻咳一声,偏过脑袋,只对他露出自己的后脑勺。

     声音也较平日的,多出一丝不易捕捉的尴尬:“如果吕淮哪天也碰到这种事,当然,我不是说下药,咳,我如果不在他边上,还得让你帮我教教他。

    给他描述描述就行,不需要像昨天那样,懂了吗?” 车厢内的空气似乎都停滞了。

     谢安猛地翻身下车,匆匆留下一句“我知道了”,连声招呼也忘了打,落荒而逃。

     身后的车子也不停留,迅速调个头,几秒钟就没了影。

     谢安深深吐出口气,他好不容易将昨晚那事儿给忘了,吕尧现在一提,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现在时间还早,章遇一定还在睡觉,谢安刚推开门,恰好同李楠撞上。

     谢安打量了他一眼,若是昨天以前,他肯定猜不出李楠身上发生过什么事。

     但现在—— 身后被关上的刘玲房间门、李楠脸颊上诡异的巴掌印、肩上的几处带血牙印,以及他那明显是被人啃肿的半边嘴唇。

     看来是跟刘玲彻夜实践生理知识了。

     李楠也看见了他,他恨恨地瞪他一眼,越过他走开。

     鼻子里涌进一股偏腥的浓烈气味,这气味,他昨天刚闻到过,现在再次闻到,胃里直泛恶心。

     但他没打算去管,刘玲和李楠是什么时候牵扯到一起的,都和他没有关系。

     至于刘玲,诚如吕尧所说,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可以不顾后果地揍她一顿,但事后呢,他不在的时候,刘玲会不会把气撒在章遇身上? 谢安不敢赌。

     他回到屋里,章遇果真还在睡觉,他走过去,替他理了一下被角。

     接着坐到桌前,拉开抽屉,取出最里面的一个上锁的小方盒。

     方盒里本来只有一张银行卡,后来多了一串钥匙。

     他盯着钥匙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重新将盒子锁上。

     这是周姨的房子,他还没有走投无路。

     所以,不能用。

     …… “遇遇还记得今天要干什么吗?” 章遇两腮鼓鼓的,里面塞满了食物,他点点头,咀嚼完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大声告诉他:“安哥今天要带我去游乐园!” “遇遇开不开心?你的肚子也好了,等下安哥再带遇遇去吃汉堡,好不好?” “开心!好!” 拉着章遇出门的时候,一辆宾利在院口停下,谢安看一眼车身,认出了车主人的身份。

     这人每个月都会来,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待上两三天,那几天刘玲和他的饭,都是郑芹亲自端进屋里的,之前他不懂,现在,他倒是明白了。

     谢安收回视线,领着章遇过马路。

     而在他身后,西装革履的男人停在门口,刘玲似是收到了消息,散着头发有些慌张地跑出来。

     男人模样有些阴鸷,一双吊三角眼,明显不是个善茬。

     女人停在他面前,颤抖着身子就要开口解释,突然觉得胸前一凉,她猛地意识到什么,忐忑地往下一看,未掩盖好的地方,留下了被人抓挠过的痕迹。

     ——那是情迷之时被挠的。

     ——而面前这个男人,最讨厌背叛。

     刘玲眼中露出一丝惶恐,男人狠戾的目光中渗出一丝猩红,她察觉到什么,刚要往后退,一只粗壮的手猛地拽住她散落着的长发。

     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头皮也一起扯掉。

     “臭女表子,供你吃供你穿,他妈绿到老子头上来了?” 男人面目狰狞,像一匹狼,凶残可怖。

     她还未开口求饶,已经被男人拖进门,砰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女人的挣扎求饶声,渐渐低了下来。

     …… “安哥,我们今天要玩什么呀?” 谢安买好票,拉着他走到卖棉花糖的小车前:“这里面的今天都可以玩,遇遇不是想吃棉花糖吗?要不要先买一个?” “要!我想要蓝色的。

    ” 周末的游乐园里,人来人往。

     大多是年轻小情侣来约会,也有一家三口一起来的。

     谢安很少带章遇来,每次来,都会让他玩尽兴。

     今天也不例外。

     等太阳快下山,章遇也流了满头的大汗。

     谢安抽出纸巾,擦了擦他嘴角沾上的巧克力渍,宠溺地问:“今天是不是玩开心了?那我们回去好不好?” 他乖乖点头:“嗯!安哥,我们回去吧。

    ” 走到肯德基门前,谢安停下来。

     章遇好奇地看他:“安哥,你掉东西了吗?” 他拉着人推开门:“你忘了吗?安哥不是答应你,从游乐园出来还要带你吃汉堡吗?” 听见汉堡二字,章遇眼中闪过一丝渴望,但他又摇摇头:“遇遇不想吃了,安哥我们走吧,遇遇不想吃汉堡了。

    ” 章遇最高兴的就是谢安每次带他来肯德基吃汉堡的日子,今天突然这么反常,谢安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他心疼他的懂事,摸摸他的脑袋:“安哥还有很多钱,遇遇今天吃得不多,所以还可以吃汉堡的,知道吗?” 章遇开始迟疑,谢安露出不开心的神色:“遇遇不相信安哥吗?” 他顿时摇头:“遇遇相信安哥,遇遇相信安哥的,那遇遇吃,安哥别不开心,遇遇吃好不好?” “好,今天想吃什么都可以噢。

    ” “好!” …… 回到孤儿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铁门大敞着,往常那些会在庭院中打闹的小孩子,他一个也没看见。

     宾利车也没停在门口,想到吕尧昨天说的警告,谢安心里有了种隐秘的不安。

     庭院里昏暗一片,平时孤儿院的照明灯,都会一直亮到十一点的。

     今天这副景象,着实有些不寻常。

     章遇不喜欢黑暗,一路走来四周都是黑着的,他有点害怕,往谢安身边凑近一些,几乎要黏在他身上:“安哥,为什么不开灯啊。

    ” “没事,安哥在,我们回房把灯开了就好。

    ” 从走廊穿进去,快到他们房前时,谢安终于捕捉到了一点其他人的声音。

     是斜对面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那个房间住着的是一对双胞胎,两人都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家里拿不出这么多钱给她们看病,再加上又都是女娃,所以最后被抛弃的命运,不说也罢。

     谢安平日里和院中其他孩子都没怎么交流,只有在吃饭碰上时会打个照面。

     “小涵乖,不管我们要去哪里,姐姐都会陪着小涵的。

    ” 简短一句话,听不出其他更深的含义。

     章遇显然也听见了,他扯扯谢安,仰头看着他好奇地问:“安哥,小涵她们要去哪儿?是不是和我们一样,也要买一间房子,然后搬走啊?” 谢安先把他拉进屋,整理好换洗衣服后领他进卫生间,一边帮他脱掉外套,一边叮嘱道:“安哥也不知道,遇遇乖,安哥现在去问问,遇遇先去洗澡,洗完澡安哥还没回来的话,就先在床上等安哥好不好?” 章遇点点头,谢安帮他把水温调到适宜温度,转身见他已经准备就绪,便将沐浴头递给他,这才关门往江涵两人的屋子走去。

     门是关着的,他便叩指敲了敲。

     屋里小女孩压抑的低低哭声一下子止住,隔了两秒,里头传来一阵强装镇定的稚□□声:“是刘阿姨吗?” “是我。

    ” 谢安说完,那阵哭声没再隐忍,又断断续续响起来,较之刚才,似乎更响了些。

     江汀来开的门,先是叫了声他的名字,就算是打过招呼。

     见谢安的神情明显是有事要问,便让开身子,等他进到屋里,又迅速将门锁上。

     “你要问什么?” 她淡声询问一句,人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