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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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眼里填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恐,眼球几乎要凸出来,正死死盯着我这边。

    他枯瘦的手在胸前急促地摆动着,像是在驱赶什么,又像是在拼命摆手示警,嘴唇剧烈地开合着,皱纹里积满了恐惧,显然是在用尽全身力气呼喊。

     然而,除了呜咽的风声和檐角单调的滴水声,我什么也听不见。

    他那无声的、绝望的警告,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便被浓重的暮色和诡异的茶香彻底吞噬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东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整个茶香镇便被震耳欲聋的锣鼓唢呐声彻底淹没了。

     那声响敲得又急又乱,唢呐吹得尖厉高亢,乍听之下满是亢奋,细品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空洞和歇斯底里,如同垂死者回光返照时的最后挣扎,听得人心里发紧。

     我换了簇新的青色鹭鸶补服官袍,衣料挺括,绣纹精致,却掩不住心底的沉郁。

    骑着驿站那匹步履蹒跚的老马,蹄铁踏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发出单调的“嗒嗒”声,在这喧嚣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刚刚到村口,一股浓烈得令人窒息的甜腥气便混杂在喧嚣的锣鼓声里扑面而来——那是劣质蔗糖熬煮的甜,混合着生肉的腥,还有若有若无的茶叶陈腐味,黏糊糊地裹住人的口鼻,让人几欲作呕。

     抬眼望去,王村长家那高耸的青砖院墙顶上,密密麻麻插满了血红色的绸带,从墙头垂落,足有丈余长。

     风一掠过,无数条红绸便疯狂扭动、翻卷,时而缠作一团,时而猛地绷直,乍一看去,竟似无数条猩红的毒蛇在墙头纠缠厮杀、昂首吐信,那腥烈的红在阴沉天色下泛着妖异的光! 院门大开着,像是一张咧开的巨口。

    里面黑压压地摆了不下三四十桌流水席,粗木方桌拼得歪歪扭扭,条凳简陋陈旧,不少凳腿还垫着石块才勉强放平。

    本该人声鼎沸、笑语喧天的场面,此刻却死寂得令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