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泥泞中的金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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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那低矮的瓦房里,劫后余生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沉重的现实如同无形的枷锁,重新套在了每个人的脖颈上。

     母亲邱敏慧看着儿子苍白却坚毅的脸,犹豫再三,才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开口,声音干涩:“小云啊……要不,咱们再复读一年?你底子好,妈拼了命,去找你大伯二伯借点钱,再去求求学校的老师……咱考高中,考大学!妈知道,读了中专,出来也是当工人,苦啊……”她粗糙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眼神里混杂着对儿子前途的担忧和对家庭现状的无力。

     角落里,父亲陈建国佝偻着背蹲在地上,那双长年与土地、扁担、风浪打交道的大手死死抠着地面开裂的泥缝,指缝里嵌满灰土。

    他没有抬头,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那片小小的、被踩得发硬的地面,仿佛能从那黄泥巴里盯出金子来。

    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沉默着,如同风化的石雕。

    沉重的压力压弯了他的脊梁,作为一家之主的失职感和对未来的绝望,让他开不了口。

    借钱?能去哪里借?家家都艰难,何况还有个刚闯了大祸、得罪了村霸的儿子? 刚上初中的妹妹陈丽娜坐在冰冷的门槛上,双手托着腮帮子,那双早熟的大眼睛望着院子里几只啄食的瘦鸡,眼神空洞迷茫。

    她知道哥哥被打是为了自己失学的委屈去讨说法,也知道家里此刻可能连下一顿米的着落都成问题。

    哥哥如果去复读,那沉重的学费和必然要四处求人的屈辱……她不敢想。

     陈云的目光扫过这令人心酸的一幕幕,一股酸涩直冲喉头,却又被更强韧的力量压下。

    他轻轻走过去,蹲在母亲邱敏慧面前,握住那双布满厚茧和细小伤口的手。

    那双手,是网鱼的利爪,也是操持家务的伤疤,更是这个贫寒之家最温暖的支撑。

     “妈,”陈云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穿透困境的冷静,“我们家都快揭不开锅了。

    ”他的目光扫过米缸见底后留下的淡淡一圈印痕,声音低沉却清晰地阐述着残酷的现实:“我跟你和爸,三张吃饭的嘴,小妹在镇上读初中,来回十几里路全靠双脚走。

    别人家的孩子骑车上学,小妹能穿双没有破洞的鞋我都满足。

    她现在还欠着学校春季的课本费吧?老师的脸色怕是不好看。

    ” 他顿了顿,将邱敏慧因心痛而颤抖的手握得更紧。

    “复读?找关系送礼要钱,复读的费用也要钱,城里高中花销更大。

    我们家,现在哪里变出这么多钱来?就是把房子拆了也凑不够。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地面,击碎了邱敏慧残存的幻想。

     邱敏慧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大颗大颗砸在陈云的手背上,滚烫。

    “那……那你怎么办?我的儿啊!留在家里种地?可我们那点河滩沙地,一场大雨就能冲走大半……老天不赏饭吃,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混不饱肚子!”她压抑着哭声,诉说着底层农民的宿命,“现在只能靠你爸……他、他去找点搬货卸船的零工,可……可那点力气钱,工头还克扣……前年码头扛包摔伤的腰,阴雨天疼得下不了床,现在零工都不好找了……”她抹了把泪,脸上的沟壑更深,“妈……妈只能多去河里下几趟网,盼着老天爷开眼,多网几条鱼去东河市里换点米……我们家现在,连油瓶都快空了……”说到最后,声音已是哽咽得不成调子,那是对生活山穷水尽的绝望控诉。

     陈云的心像被滚油煎过,母亲的泪,父亲的沉默,妹妹的茫然,是这个“家”最真实的悲凉底色。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放得更柔,带着斩断退路、迎向未来的决绝:“妈,我今年18了,是大人了。

    ”他挺直了身板,那双融合了少年倔强与宗师沉静的眼眸,闪烁着能刺破阴霾的光芒,“这个家,从今往后,有我担着。

    你们不用再担心,天塌不下来。

    钱,会有的。

    米,会有的。

    小妹的自行车……”他看了一眼门槛上瘦小的妹妹,“也一定会有的。

    我们家,绝不会一直这样!” 他斩钉截铁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泪眼婆娑的邱敏慧瞬间忘记了哭泣,怔怔地看着儿子。

    陈建国抠着泥巴的手也猛地一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亮光,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淹没。

    陈丽娜则抬起头,看向哥哥的目光里充满了依赖和新的期冀。

     “我去网鱼!”陈云站起身,目光扫过角落堆着的渔网和锈迹斑斑的桨橹。

    前世在地下室摩挲过多少价值连城的珍玩的手,此刻毫不犹豫地伸向了最朴实的生存工具。

     邱敏慧张了张嘴,想说“江风大浪急”、“你伤刚好”、“等我和你爸去吧”,可看着儿子那异常挺拔、仿佛一瞬间褪尽了少年稚气、充满了“一家之主”气魄的背影,以及他刚刚那番话带来的奇异冲击,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无言的叹息和……一丝微弱却真实的、连她自己都未曾觉察的期盼。

    那瘦小的身影在阳光下走向江边渔船,竟显出一种顶天立地的奇异高大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江风猎猎,吹动陈云洗得发白的旧衣。

     已是下午三点,阳光斜照在浑浊的东江江面上。

    陈云划着那条嘎吱作响的小破渔船,驶向记忆中一处鱼群可能洄游的深水湾口。

    水流在这里相对平缓,两岸是茂密的芦苇丛。

    他将沾满泥渍的渔网熟练地抖开,沉入江中。

    这份属于少年“陈云”的肌肉记忆,很快被他彻底掌握。

    放完网,离天黑还有段时间。

    江风吹拂,带来一丝清凉,也带不走腹中如火燎般的饥饿感——从“重生”醒来到现在,他粒米未进。

     看着清澈一些的水下,陈云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前世宗师的眼力似乎在这种环境下也有了微妙加成?他迅速脱下破烂的上衣和长裤,只着一条短裤,深吸一口气,在腰间缠好那个破烂的鱼兜,然后像一条回归自然的江鱼,轻巧地跃入水中! 冰凉的江水瞬间包裹全身。

    陈云水性本就极佳,这具年轻身体的潜能加上他强大的精神控制力,让他在水下如履平地。

    他屏住呼吸,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

    江水浑浊,能见度有限,但那种敏锐的、属于顶级掠食者(在鉴宝界,他就是金钱和珍宝的掠食者)的直觉却在生效!他仿佛能感知水流微妙的波动,预判鱼儿的游动轨迹。

     半个时辰的水下潜游搜寻(远超常人极限的闭气能力!),竟让他有了前所未有的惊人收获!当他终于拖着沉重的鱼兜费力地爬上船板时,连他自己都有些讶异。

     破鱼兜里沉甸甸的,挤着七八条还在奋力挣扎的江鱼!最惹眼的是一条浑身泛着青黑光泽、鳞片坚硬的巨鲶鱼,足有半米多长,怕不下十几斤!其余几条青鱼、草鱼也都有三斤以上!银光闪闪的白条鱼也有四五条,噼啪乱跳。

    老天爷似乎真的在眷顾这个刚经历了生死、又扛起家庭重担的少年——又或者,是前世的宗师魂灵,带来了气运的转折? 饥饿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胃袋,头晕目眩感袭来。

    陈云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眼中毫无喜色,只有“必须尽快将收获变现”的紧迫感。

    他将渔获小心拢好,拼尽力气摇橹返航。

     回到家,已是暮色四合。

    邱敏慧看到那一条条肥美的大鱼,惊得说不出话。

    要知道,平日里她下网十次也未必能有今天一条大鱼的分量!陈云顾不上解释,也等不及母亲“卖了换钱”的念头升起,便麻利地操刀处理起来。

    那柄钝刀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刮鳞、去鳃、开膛破肚,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令人敬畏的效率。

     米缸见底,今晚的米煮了,明天便再无米下锅。

    陈云看着案板上那堆鲜鱼,眼中没有犹豫,只有决断。

     “妈,把那条最大的鲶鱼红烧了!其它的清蒸!今晚我们好好吃一顿!”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前世吃惯山珍海味的大师,此刻却为一个能填饱全家肚子的决定而隐隐兴奋。

     邱敏慧嘴唇哆嗦了一下,想说什么,但看到儿子亮得灼人的眼神,想到白天他铿锵有力的话语,终究没反对。

    当浓郁的鱼香第一次在这个破败的家里弥漫开时,陈老实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舒展,陈丽娜更是眼睛发亮,口水都快流出来。

    这顿全鱼宴,是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多年来第一次不必精打细算、能够畅快淋漓吃饱的晚餐!饭桌上短暂的、纯粹的饱足感,像黑暗中点燃的微弱烛火,照亮了每个人心中那点对明天的希冀。

     翌日,天刚蒙蒙亮。

    雄鸡的第一声啼鸣尚未响彻大槐树村,陈云已经悄然起身。

    他再次下河,收回了昨天傍晚布下的渔网。

     收获远超预期!渔网里银光闪烁,拥挤不堪,白条鱼起码有几十斤,哗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