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倾家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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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了我颈间的项圈,将我拽下了车去,无数双手像惊涛骇浪般将我抛到空中,远离了灯车时,我才知道害怕。

    可随行的保镖早被汹涌的人流挤散,我就那么被一群人簇拥着,穿过大街小巷,头一次见识了翡兰城的地下城。

     那是我在进入薄家前都未曾踏足过的人间地狱,衣衫褴褛、浑身脏污的难民、流民、乞丐,他们有的对我俯首跪拜,念念祷告,有的抱着我的腿脚,抓着我的袖子与腰带,讨要福泽钱财,要我化解他们的病痛苦厄,那时我已在薄家营造的梦境里生活了四年,头一次面对那样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贫穷、饥饿、病痛、残缺、疯狂,像无数骤然从华美的衣服下爆出的脓疮,赤裸裸的呈现在我面前。

     我被吓坏了,被他们围堵在墙角,才晓得所谓虔诚的信仰不过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皇帝新衣,面对真实的苦难如此不堪一击。

     等薄翊川和保镖找到我时,我头上身上的金珠玛瑙都被扯得七零八碎,几乎衣不蔽体,在看见薄翊川厉声呼喊着“薄知惑!”冲到我面前的一瞬间,我大喊了一声哥,想也没想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薄翊川扣住了我的后颈,将我紧紧拥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外面喊我真正的名字。

     时至今日我已无法查证,那时扑在他怀里大哭的我心跳得那样剧烈,是不是所谓的吊桥效应。

    我所能够回忆起来有关那个时刻的一切,就是他紧扣住我后颈的手指力度、身上因为奔跑而异常浓烈的荷尔蒙气息、滚烫的体温与呼吸,还有与我几近同频的心跳,它们如此清晰,清晰到即便十几年后的此时此刻,仍能令我心神荡驰,不能自已。

     后来我还记得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让保镖控制住了那些把我劫到那里的人,仔细询问并检查了我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伤,我哽咽着回答没有,说他们很可怜,求他不要为难他们,薄翊川才放了人。

     次日下午,等我逃课带着自己攒下的所有零花钱去而复返时,竟撞见薄翊川也在那儿,原本堆满了废墟垃圾的地方已经被清理干净,搭起了好几个帐篷,有两个比丘在派发粮食,还有拿着纸笔在记录什么的户籍官员。

     期间有背着孩子的妇女向他俯首拜谢,可他却只是望着地上那用废石材搭起的、几乎是唯一能体现这里是个人类聚居地的、却又百无一用的神龛,长长睫毛下黑眸阴翳深重,久未回神。

     等我喊了一声哥,他才如梦初醒,看见抱着存钱罐的我时,怔了怔,眼底透出一种奇异的光亮。

    我不知道他看着我在想什么,当我试图揣摩他的情绪时,他转瞬又沉下脸来,逮了我上车。

     可回学校的路上,他竟没有追究我逃课的事,还往我的存钱罐里投了一令吉*,让我去买冰淇凌吃。

    这从此启发了我从薄翊川手里撬他零花钱的心思,而我也真的变着法子从他手里搞到了不少钱,可惜那些钱后来全变成了我逃离婆罗西亚的一纸船票,那船票还是假的,让我从此以后失去了自由身。

     想起来,我就不免觉得自己可笑。

     但相较于留在他身边,我不后悔自己当年的选择。

     一点也不。

     随明叔踏入中厅的大门时,一桌人都看了过来。

    我没忍住看了薄翊川一眼,他抬起眼皮,也朝我看来,璀璨灯光下,他眉心那颗观音痣殷红胜血,那双黑眸更格外摄人心魄,只与他对视了一瞬,我就心尖发痒,一直痒到骨子里,不得不逼自己撤离了目光。

     比起年少时,年近三十的薄翊川,是我更加难以抵抗的诱惑。

     去年在军队里,和他交锋,我输得实在太惨。

    我暗自告诫自己,可绝不能再忍不住向他探爪,再输一次了。

     作者有话说 注释: 令吉:马来货币,1块=1.65人民币 乩(ji)童:源于闽浙粤早期的”扶乩”文化,即为通过占卜与神灵沟通的巫,近现代乩童文化活跃于广东福建沿海一带及东南亚。

     盂兰盆节盛会与乩童在马来西亚真实存在,有机会可以去旅游感受一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