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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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最终停靠时的那一声沉重喘息,像是耗尽了这钢铁巨兽最后一丝力气,也抽空了陈默胸腔里仅剩的、带着黄土尘埃的空气。

     省城。

     这两个字在他舌尖滚了千百遍,带着血沫和灼热的渴望。

    可真当双脚踏上这片坚硬的水泥地,扑面而来的却不是想象中自由的芬芳,而是一种混杂着尾气、灰尘、消毒水和无数陌生人气味的、冷硬而黏稠的涡流,猛地扼住了他的呼吸道。

     出站口像一道决堤的闸门,汹涌的人潮推搡着他,身不由己地向前踉跄。

    各种声音——拉客的吆喝、行李箱轮子碾过地面的轰鸣、出租车刺耳的喇叭、四面八方涌来的、速度快得听不清内容的方言——汇聚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声浪,砸得他头晕目眩。

    高楼大厦玻璃幕墙反射着下午斜阳冰冷的光,像无数只毫无温度的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只渺小的、刚从黄土里刨出来的蝼蚁。

     他死死攥着肩上化肥袋子的绳索,指节捏得发白,仿佛那是连接着他与过去那个熟悉世界的唯一缆绳,一松手就会被这陌生的洪流彻底冲散、吞噬。

    汗水从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涩得发痛,他也顾不上擦,只是瞪大了眼,笨拙地躲避着横冲直撞的人流,像一叶在狂风恶浪中颠簸的破舟,艰难地寻找着那块写着“理工大学新生接待点”的牌子。

     那牌子其实很显眼,鲜红醒目。

    只是举着牌子的学长,和他身边那些同样拖着崭新拉杆箱、穿着光鲜、脸上带着好奇与轻松笑意的新生,构成了一幅与他格格不入的图景。

    他磨蹭着,踌躇着,直到那学长目光扫过来,带着一丝询问,他才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硬着头皮挪过去。

     “姓名?哪个系的?”学长的语气程式化,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目光在他脸上和那个扎眼的化肥袋子之间快速移动了一下。

     “陈、陈默…机、机械工程…”他开口,那在屯塬坡被嘲笑了无数次的、浓重得化不开的陇中口音,自己听着都像含着满嘴的沙土,粗粝又笨拙。

    旁边一个被父母簇拥着的女生似乎忍不住轻笑了一下,虽然很快掩住了嘴,但那声音像针一样,精准地刺穿了他的耳膜。

     学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还是熟练地在本子上打了个勾,指了指旁边一辆喷着校徽的大巴车:“上车吧,直接到校区。

    ” 大巴车里空调开得很足,冷风嗖嗖地吹着,把他一身燥热的汗瞬间吹得冰凉,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他缩在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把化肥袋子紧紧抱在怀里,低着头,不敢看车内那些谈笑风生的同龄人。

    车窗外的城市飞速倒退,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一切都快得令人心悸。

     大学校门比镇上的供销社大门还要气派宽阔。

    电动栅栏门缓缓滑开,大巴车驶入一片他从未想象过的广阔天地。

    笔直的水泥路两旁是修剪齐整的、他叫不出名字的常绿树木,远处是红砖砌成的、爬满藤蔓的古老建筑,更远处,则是拔地而起的、玻璃幕墙闪闪发光的新教学楼。

    巨大的草坪,喷水池,骑着自行车穿梭其间的学生…每一种景象都在冲击着他固有的认知,带来一阵阵眩晕般的恍惚。

     报到,交材料,领宿舍钥匙…一切流程他都像个提线木偶,别人指哪儿打哪儿。

    办事的老师和高年级志愿者语速很快,带着省城特有的卷舌音,他需要集中全部精力才能勉强听懂,回应更是磕磕巴巴,惹来不少意味不明的目光。

    每一次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