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破碎的纸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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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头的问候依旧。

     “家里一切都好,勿念。

    秋收忙完了,今年收成还行,就是爹的腰疼病又犯了,贴了几副膏药,好些了。

    ” 例行公事的报平安,但陈默能读出背后的艰辛。

    秋收的重担,怕是又大部分落在了她和身体不好的母亲身上。

     “你上次信里说的那个…电脑,很厉害吧?能学那么多东西。

    你一定要好好学,城里机会多,将来肯定能有出息。

    ” 她总是这样,话语里全是对他的鼓励和相信,仿佛他是无所不能的英雄。

     信写到这里,笔迹顿了顿,墨水似乎也浓了一些,接下来的字句,速度慢了下来,仿佛每一个字都写得很吃力。

     “就是…前几天,村东头的王婶来家里坐了坐…说了好多话…” 陈默的心微微一提。

    王婶是村里有名的媒婆,一张巧嘴能说会道。

     “她说…她说女孩家家的,总是要…要找个依靠。

    读书多是好事,但也不能耽误了…终身大事…” 冰冷的预感,像一条滑腻的蛇,悄无声息地缠上了陈默的心脏,缓缓收紧。

     “她说…镇上的刘家…开粮油店的那家…他家老二…人挺老实,家里条件也好…说是有意…想…想相看相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相看”两个字,写得格外小,几乎要嵌进信纸的纤维里,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羞窘和无奈。

     “爹娘…没一口答应…说…说要看你…看你那边的意思…” “但是我瞅着…娘有点动心…她说刘家日子宽裕,过去了肯定不吃苦…爹没吭声,光是抽烟…” 信纸上的字迹开始有些模糊,似乎被水滴晕染过一小块,但很快又变得清晰,只是笔划更加用力,带着一种故作坚强的倔强。

     “默哥…我知道你难…城里花销大…婶子的病也要钱…我…我没啥本事…帮不上你…” “我就是想告诉你…没事…你别为难…也别…别惦记家里…我…我都好…” “你安心念你的书。

    一定要出息。

    ”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

    没有过多的渲染,没有哭诉,甚至没有一句明确的要求或抱怨。

    但正是这种克制和平静,这种努力为他着想、甚至不惜隐藏自己真实情绪的“懂事”,像一把最钝的刀子,慢慢地割着陈默的心。

     他能想象到那个画面:媒婆巧舌如簧,父母面对现实条件的考量而动摇甚至妥协,而翠花,低着头,搓着衣角,心里满是恐慌和不情愿,却因为体谅他的艰难而不敢说一个“不”字,甚至还要在信里反过来安慰他… “我都好”。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眼球。

     一股尖锐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苦猛地从胸腔里炸开!那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彻头彻尾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微微发抖。

    怀里的书哗啦一声滑落在地,散了一地,但他毫无知觉。

    手指死死捏着那薄薄的信纸,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信纸边缘被捏得皱成一团。

     为什么?! 为什么他只是想好好读书,想靠知识改变命运,想给家人、给她一个好一点的生活,就这么难?! 生活的重压一层层叠加过来,家庭的贫困,母亲的病痛,学业的艰难,城市的歧视…现在,连他心底最后一点温暖的念想,那片贫瘠青春里唯一亮色的、关于未来的朦胧憧憬,也要被现实无情地碾碎吗? 他连自己都快要养不活了,连母亲的医药费都要靠教授接济,他拿什么去承诺?拿什么去守护?凭什么要求一个姑娘用她最好的年华,去等待一个虚无缥缈、可能永远无法实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