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荀令君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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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七年的邺城,秋意已深。

    司马懿从家中走出,寒意拂过面颊,他却感到一种奇异的清醒。

    内宅之中,妻子张春华已将一切打理得如同精密运转的器械,仆役无声,用度分明,连窗棂上都无一丝尘埃。

    这片他亲手构筑的、小而坚固的堡垒,给了他观察外界风暴的底气。

    他每日从此地出发,步入丞相府那片深不可测的权力丛林,心态愈发沉静,如同一块被溪水反复冲刷的卵石,光滑而冰冷。

     他的身份,依旧是那个不起眼的文学掾。

    宽大的官袍衬得他身形更显瘦削,脸上刻意维持的、病愈后的苍白,是最好的保护色。

    他穿梭于回廊与官廨之间,递送文书,校勘典籍,耳朵却捕捉着每一丝流动的空气,眼睛如鹰隼般审视着每一个身影。

    他明白,理解这座府邸,首先要理解其中的人,尤其是那些投下巨大阴影的谋士们。

    而其中最为复杂、也最令他心悸的一道阴影,便是尚书令荀彧。

     起初,司马懿对荀彧怀有与天下士人一般的敬仰。

    王佐之才,汉室栋梁,曹操能纵横北方,荀彧居功至伟。

    他风度儒雅,言辞清朗,一举一动皆合乎古礼,仿佛是这乱世中最后一抹温润的光。

    然而,司马懿很快发现,这光芒之下,正悄然蔓延开无法忽视的裂痕。

     第一次清晰的破裂声,发生在一场看似寻常的闲谈中。

    那是在丞相府一侧的暖阁,几位官员休憩时,不知是谁,提起了近来府中隐约流传的风声——主公似有意图,要晋位“魏公”,加九锡之礼。

     空气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众人目光似有似无地瞟向静坐一旁的荀彧。

    荀彧正端着一杯热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片刻的神情。

    他放下杯盏,瓷器轻叩案几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抬起头,目光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缓缓开口: “曹公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

    ” 话音落下,暖阁内落针可闻。

    方才说话的官员脸色煞白,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

    司马懿恰好捧着一摞旧档经过门外,脚步未停,却将每一个字、每一个人的反应都刻入了脑中。

    他心中凛然:这是荀令君第一次在如此敏感的议题上,公开且毫无转圜地表明与主公相左的立场。

    这不是策略分歧,这是道路之争。

     另一次,是在正式的议政堂上。

    曹操提出要擢升一位新近立功的将领,此人骁勇,但出身卑贱,且传闻性情暴戾,屠城有过先例。

    曹操扶着案几,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非常之时,需用非常之人。

    唯才是举,此乃国策。

    ” 荀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