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笼中的鹦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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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岁。

     过往光辉逐渐暗淡,而经年累月积下来的伤、仇敌、养子皆如跗骨之蛆,正虎视眈眈地准备蚕食他的一切。

     她原是这样想的。

     然而秦衍之当真沦落至此,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畏惧他的余威? 姜意眠不禁生出些许好奇,擅自往左边挪了一步。

     视线里出现秦衍之服帖的衣领。

    领口抵在喉下,两粒灰雾色的扣子称得他整个人都是深沉的灰色调。

     再一步。

     下颌线条还是利落的。

     腿侧光滑的布料徐徐擦过他的手背。

     还差最后一点点,还没挪。

     冷不防对方头一低,一双眼越过若有似无的屏障,正对上她。

     那是非常陌生的一对眉眼。

     素未谋面的新人物。

     很淡的目光好似沉寂的水,平静的湖面,上鞘的刀,总之是一种不该具有威慑力的东西。

     可就在视线交汇的瞬间,一种难以形容、前所未有的危险感猛地炸开,使得姜意眠下意识退了两步。

     ——这就像误入老虎地盘的狐狸。

     她第一次感到敌我的悬殊,竟本能地退回到安全线之外。

     * “不喜欢头盖就摘了。

    ” 秦衍之的语调稀疏平常,姜意眠却没有动。

     她没摸清他身上那种,浓烈到可以称之为诡谲的压迫力从何而来,不适合轻举妄动。

     于是秦衍之又对下人们说:“既然太太怕生,去喊少爷们过来,让他们先敬茶。

    ” 这话一出,四座俱惊。

     还没拜过堂,便算没过门。

     这年头老规矩不成了,敬茶少说得低个头,再恭敬些还要跪着。

    就是过了门的继太太,一辈子到头都未必能受到这份殊待。

    况且这位太太年岁那样小,没礼成,前头指不定还喊过人家几声哥哥,凭什么受这份尊敬呢? 奈何这是秦衍之的地方,没人胆大包天到驳他的面。

     少许,小太太被搀着安安稳稳地坐下,一个个身姿挺拔的少爷们倒捧着上好的茶水过来了。

     “母亲请用茶。

    ” 这是大少爷,开头俩字咬得清晰标准。

     二少爷嬉皮笑脸,一口洋话说得厉害,妈咪妈咪叫得让人心里发毛;三少爷前些年犯过糊涂,无望接班秦门,客客气气地喊夫人;四少爷、五少爷、六少爷…… 心照不宣地跳过七少爷。

     年少留洋的那位八少爷说是轮船迟了,还未到。

     一场敬茶大戏徐徐落幕,在座看官别无他想,只想道一句:荒谬。

     着实太荒谬。

    连姜意眠都被这一出整得措手不及,完全猜不着秦衍之在打什么算盘。

     借机试探养子们的忠心? 趁着第七个养子不在,彻底将他摁死在儿子的位子上? 还是说秦先生老树开花,这回娶太太并非玩闹,而后真心实意打算生个大胖儿子接手家缠万贯? 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只有秦衍之一人云淡风轻,问他的小太太:“可好些了?” 刘婆婆不动声色地掐姜意眠,姜意眠乖巧点头。

     “那就拜堂。

    ” 一声令下,前头折腾化作虚无。

     傧相抹了抹额头,高声大喊:“一拜——天地——!” 秦衍之微微颔首。

     姜意眠甫一低头,外头急急忙忙蹿进一个小厮,拉着大少爷说:“不好了,八少爷乘的那艘船有黑东西,整艘船的人都被扣在警察厅了!那边说打电话让先生亲自去赎人!” 声音有些大,‘黑东西’是行话,见不得人。

     大少爷当即拉他到一旁:“你没告诉他,那是秦家的人?” “可那人是新上任的警长,非说事关重大——” “行了,我同你去。

    ” 大少爷匆匆离去。

     秦衍之从头到尾没有动过。

     “继续。

    ”他说。

     傧相愣愣地收回目光,咽下口水,“二拜——高堂——!” 秦衍之无父无母,姜小姐亡父亡母,两人对着空空的座位摆设低一低头,外头再跌跌撞撞进来一个人。

     这人比前头那个还狼狈些,满脸灰,额角一个血窟窿。

    他记着秦四爷的规矩,纵是天大的事也不敢冒冒失失,便随手逮住厅内一个扮相体面的下人传话。

     那下人吓得一跳,找二少爷说事。

     二少爷眼珠一转,没像大少爷那样亲自出手,反而去找管家。

     管家快步走到秦衍之身边。

     姜意眠站得近,听清了,这条兜兜转转到耳边的消息是:九号仓库被炸,里头一批七日后要交的货全没了,当场死了四个值班的人,那位始终与他们不对付的新警长不知从何收买到到消息,正往那边赶。

     秦衍之听完,屈起食指敲了敲台面,反应平淡得让人心惊。

     偌大的厅堂鸦雀无声,读傧相两腿打颤,硬着头皮问:“秦、秦先生……还、继续吗?” 良久无言。

     * 这堂终究没有拜成。

     刘婆婆恼得脸红脖子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被急急送往医院抢救。

     秦家一下少了两位大人物,惶惶人心之下,衬得姜意眠这位只差‘夫妻对拜’的小太太愈发尊贵起来,因此受到厨房好一顿满汉大全席的招待。

    饭后水果又多又甜,被褥铺得软软的,还有小婷给按摩小腿,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还做起梦。

     梦境相当混乱,似乎混淆着前身的记忆。

     一会儿漫天鹅毛大雪,‘她’半截身体埋在雪里,一边呜呜地哭,一边拼命追着前头的人跑。

    可那人不闻不问,自顾自地往前走,直到‘她’跌在地上,才肯勉强回过头。

     脸上蒙着一层水汽,朦朦胧胧看不清眉目,说出来的话儿却是三岁小孩都辨别出来的嫌恶。

     “不要碰我。

    ”他冷漠、傲慢说:“我没兴趣做你哥哥。

    ” 光影一晃,舞池里,有人扶着吓破胆子的‘她’起来,低垂的面容沉静如水:“你本该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