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暗流涌春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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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前一日,赣江两岸的柳枝刚泛出鹅黄,辛弃疾的手已经被犁柄磨出了血泡。

     铅山县北的田垄上,他褪去了官服外的绯色罗衫,只着月白中衣,裤脚高高挽起,与二十余户流民共执一犁。

     牛轭吱呀作响,新翻的泥浪裹着草屑扑上他的靴面,染得青灰色的袍角斑斑驳驳。

     使君歇会儿吧!为首的老丈攥着他渗血的手掌直颤,这犁我们来扶,您看看这土松得—— 松是松了,可深不够。

    辛弃疾抽回手,用袖口草草擦了擦,又将掌心按在刚犁过的土沟里,金狗的马蹄能踏碎三寸浮土,可踏不碎一尺深耕。

    他抬头望向远处山坳里新搭的草棚,那里飘着流民垦荒处的青布旗,等这三千亩地都翻到尺深,等秋麦收进仓,等这些流民的灶膛里都飘起饭香......他忽然笑了,指腹蹭过老丈粗粝的手背,到那时,他们手里的锄头,磨快了就是刀。

     田埂上的随从急得直搓手——自前日张榜北来流民垦荒三年免赋,辛弃疾已在铅山连耕七日。

     赵?派来的暗探躲在茶棚里,怀里的纸卷密密麻麻记着辛使君与民同役泥污官袍有失体统。

     可当暗探刚要收笔,忽听得田垄里爆起一阵哄笑——那二十几个农夫竟抢着要替辛弃疾扶犁,老丈举着沾泥的手喊:使君手都裂了!小媳妇端来瓦罐递水,粗瓷碗沿还沾着自家腌的酸梅。

     暗探的笔尖在纸页上洇开个墨团。

     他望着田埂上那道被泥点染成花斑的身影,忽然想起昨日在市集听见的童谣:辛使君,手裂不换犁;犁得土深麦根壮,犁得民暖心不慌。

     同一时刻,百里外的洪州城,范如玉正踩着织机的踏板。

     织坊里的机杼声像春蚕啃叶,绿芜抱着账本从东间跑来,发簪上的银流苏撞在门框上叮当作响:夫人! 第三处织坊的阿秀说,她们昨夜赶工到三更,又织出五十匹布! 范如玉的手指抚过机上的粗布,棉线在指尖勒出红痕。

     她望着织坊里二十余张机台,妇人的鬓角沾着棉絮,怀里还哄着尚在襁褓的婴孩——这些都是北来流民中无丁可依的妇孺,昨日她巡坊时,有个老妇攥着她的衣袖哭:家里男人都去屯田营扛犁了,我们妇道人家,总不能白吃官粮。

     绿芜,她将一匹新织的布叠好,去库里再支三百斤棉。

     夫人!绿芜急得跺脚,前日刚支了七百斤,这才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