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刘邦斩蛇起义,沛县聚众称沛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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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二世元年的暮夏,沛县城外的泗水河畔早已褪尽了春日的葱茏生机。

    岸边的杨柳叶片枯疏发黄,边缘卷着焦边,在燥热的南风里有气无力地摇曳,每一次摆动都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

    暑气如同从地底下蒸腾而出的热浪,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将整个沛县笼罩其中,空气里弥漫着尘土与禾苗枯焦的气息,却又隐隐透着几分山雨欲来的萧瑟——秦廷的苛政早已让百姓喘不过气,街头巷尾尽是低低的怨叹。

    河畔那间挂着“醉仙楼”褪色幌子的酒肆里,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八仙桌旁坐满了食客,划拳声、谈笑声、酒碗碰撞声交织在一起,人声鼎沸得几乎要掀翻屋顶。

    靠窗边的一张桌前,一个身着半旧粗布短褐的中年汉子正敞着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膛,古铜色的皮肤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他面容略带几分慵懒,眼角眉梢却藏着一股不羁的豪气,正与几名公差高声划拳饮酒。

    “五魁首啊——”“八匹马呀——”他的声量洪亮如钟,一句喊出,震得窗棂嗡嗡发颤,硬生生压过了窗外泗水潺潺的流淌声与远处田埂上的蝉鸣。

    这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沛县丰邑大名鼎鼎的刘邦,字季。

    虽出身农家,家中几亩薄田却从未见他用心耕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在他看来实在是束缚天性的樊笼。

    整日里,他不是在酒肆酣饮,与三教九流纵谈天下事,便是在街巷间结交豪杰,见着乡邻被恶吏欺辱,便会捋起袖子上前打抱不平。

    这般“游手好闲”的模样,气得老父刘太公时常拄着拐杖追着他骂:“你这竖子,整日里不务正业,连你二哥一半勤勉都没有!日后定是个无家无业的穷光蛋!”可刘邦对此浑不在意,往往笑着躲开,酒酣耳热时还会拍着胸脯对老父笑道:“太公放心,日后我定让您住上大宅院,享尽荣华富贵!”也正是凭着那股豪爽豁达、重情重义的性子,他与沛县官吏萧何、曹参、夏侯婴等人结下了过命的交情,即便身份有别,却也不分彼此。

     彼时萧何任沛县主吏掾,一手簪花小楷写得炉火纯青,掌管着全县的文书户籍、赋税徭役,桩桩件件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是县令面前最得力的红人,郡里的官员来巡查,也常常对他赞不绝口。

    曹参为狱掾,执掌牢狱之事,为人刚正不阿,断案公正,犯人及家属对他多有敬畏;可遇到老弱妇孺蒙冤,他又会暗中变通,设法为其洗冤,故而在百姓中声望极高。

    夏侯婴则是县衙的车夫,驾车技艺堪称沛县一绝,无论多么崎岖泥泞的山路,他都能驾着马车平稳前行,从未出过差错;且他为人忠厚仗义,同僚有难必伸手相助,深得众人信任。

    这三人皆是沛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却都对刘邦敬重有加,最看重的便是他的识人眼光与那份刻在骨子里的侠义心肠。

    早年间,夏侯婴驾车送县令下乡巡查,途中不慎撞伤一名过路的老农,按秦律当处以黥面髡首的重刑,还会被投入大牢服苦役。

    刘邦彼时刚任泗水亭长不久,官职低微得如同草芥,得知消息后,二话不说便放下手头事务,四处奔走疏通。

    他先是揣着自己仅有的积蓄,买了些米面油盐,亲自登门拜访被撞老农的家属,跪在地上连连致歉,好言劝慰,承诺承担所有医药费;随后又多次找到县令,摆事实讲道理,说夏侯婴并非故意伤人,且平日为县衙操劳,劳苦功高,恳请县令从轻发落。

    一番折腾下来,刘邦几乎耗尽了多年的积蓄,还因“越权干预狱事”被郡里的官员斥责,差点丢掉亭长之职,最终才帮夏侯婴脱了罪。

    还有一次,萧何清点户籍时,因一时疏忽漏记了丰邑一户乡绅家新出生的婴儿,被郡里的巡查官查出,当即被斥责办事不力,面临革职查办的责罚。

    又是刘邦出面,连夜赶往丰邑,联络了当地的几位乡绅,一同带着户籍册前往郡府,为萧何作证,说漏记是因乡绅家婴儿出生仓促,尚未来得及上报,并非萧何失职。

    经过反复辩解,才帮萧何化解了这场危机。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不少:曹参因顶撞县令被责罚,是刘邦出面调解;县衙的小吏家中有难,是刘邦带头募捐。

    久而久之,沛县上下,无论是县衙官吏还是市井豪杰、乡野村民,都对刘邦多有敬重,隐隐将他视作本地的领头人物,遇事总愿找他商议决断。

     这年七月,一道盖着咸阳宫鲜红御玺的诏书,由一名骑着快马的秦吏护送着,加急传到了沛县县衙。

    文书用朱砂书写的字迹冰冷生硬,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征发沛县民夫五百人,即刻前往骊山,为始皇帝修造皇陵,逾期不到者,以抗旨论处,诛三族!”县令捧着诏书,双手微微颤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深知“诛三族”的分量,那是连父母、妻子、兄弟都要一同遭殃的重罪,哪里敢有丝毫怠慢。

    他当即召集所有吏员,在县衙大堂点选民夫,所选之人皆是十五至五十岁的青壮年,无论家中是否有卧病在床的老人、嗷嗷待哺的孩童,只要身材结实,便被强行登记在册。

    一时间,县衙外哭声一片,妻离子散的惨状令人不忍卒睹。

    随后,县令又想到刘邦为人有威望,且熟悉本地情况,能镇住这些民夫,便召来刘邦,任命他为泗水亭长,负责押送这支五百人的队伍前往骊山。

    刘邦接过那份沉甸甸的任命状时,心中“咯噔”一下,像被重锤砸了一记——他早从往来的商旅口中听闻,前往骊山的民夫皆是九死一生。

    那里的监工都是些心狠手辣的屠夫,手持浸过油的铁鞭日夜监工,民夫们稍有迟缓,铁鞭便会劈头盖脸落下,打得人皮开肉绽;饿了只能啃几口干硬的杂粮饼,渴了便喝路边浑浊的脏水;许多人累得吐血而亡,尸体连裹尸布都没有,转眼就被拖到乱葬岗掩埋,野狗在那里日夜撕咬,场面惨不忍睹,十个人里能活下来一个便是万幸。

    可秦律严苛如铁,抗旨便是死罪,还会连累全家老小,刘邦虽心中万般不愿,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领命。

    临行前夜,萧何、曹参、樊哙等人特意在泗水河畔的渡口摆下一桌践行酒,为他送行。

    樊哙是刘邦的连襟,生得膀大腰圆,身高八尺有余,满脸虬髯如同钢针,时任沛县屠户,一手杀猪宰羊的手艺无人能及,性情更是剽悍豪爽。

    席间,他端起满满一碗烈酒,咕咚咕咚几口便饮下,酒液顺着嘴角流到虬髯上,他一把抹掉,拍着胸脯大声道:“季兄此去多加小心!骊山那边若是有不长眼的监工欺负你,或是苛待民夫,只管派人快马传信回来,我樊哙立马召集屠户们和乡邻豪杰,抄起家伙就去救你!哪怕是闯刀山火海,我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邦看着樊哙耿直憨厚的模样,心中暖意融融,也端起面前的酒碗,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呛得他咳嗽了两声,酒液顺着嘴角流到脖颈,他随手一抹,放声笑道:“樊哙兄弟有心了!此行若能平安归来,我定在这泗水河畔摆上百桌宴席,杀几头肥猪,买上几十坛好酒,与诸位兄弟痛饮三百杯,不醉不归!”萧何见状,悄悄拉了拉刘邦的衣袖,示意他走到一旁的柳树下。

    月光透过柳树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趁着众人不注意,萧何从袖中掏出一个油布包,塞进刘邦手中——那包沉甸甸的,触手冰凉,是满满一包碎银。

    “季兄,”萧何压低声音,语气凝重,“骊山那边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凶险。

    听说那里的刑徒就有数十万,监工更是残暴成性,稍有不顺心便会杀人立威,民夫不堪忍受而逃亡的事情常有发生。

    你若遇到这种情况,切勿逞能硬拼,保全自身最为重要。

    这银两你带在身上,一来可以买些酒肉分给民夫,笼络人心,他们感念你的恩情,也不会轻易逃亡;二来若遇盘查或是监工刁难,可稍作打点,能省不少麻烦。

    ”刘邦捏着那包带着萧何体温的碎银,心中一暖,眼眶微微发热——他知道萧何家境并不富裕,这包碎银怕是他大半年的俸禄。

    他用力点了点头,将碎银小心翼翼地塞进怀中的衣襟里,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