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邯率部归降,秦军主力尽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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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鹿城外的硝烟尚未散尽,那灰黑色的烟霭如同凝固的愁绪,在漳水南岸的棘原上空盘桓不去,将整个秦军大营彻底笼罩在一片死寂的阴霾中。

    凛冽的北风卷着战场上未散的血腥气与焦糊味,像无数根细针钻进每一座帐篷的缝隙,与士兵们压抑的咳嗽声、断骨处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凝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

    章邯身披那套伴随他征战十余年的玄铁甲胄,甲叶边缘已被岁月磨出包浆,此刻却嵌着三枚断裂的箭簇——那是三日前从巨鹿突围时,被楚军改良的连弩射中的痕迹,锋利的铁簇穿透两层甲片,深入甲叶半寸有余,若非甲胄采用北方寒铁锻造,质地精良,早已洞穿胸膛,让他命丧当场。

    他独自伫立在帅帐外特意筑起的土筑高台上,寒风如淬了冰的刀子,刮得脸颊生疼,耳郭冻得发麻,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锁在前方的战场方向。

     高台之下,十余万残军的营寨绵延数里,却看不到半分军旅应有的严整气象。

    临时搭建的伤兵营用破旧的帐篷连成一片,低矮的帐蓬连寒风都挡不住,里面挤满了缺臂断腿的士兵,破旧的麻布胡乱裹着外翻的血肉,黑褐色的血渍早已凝固成硬痂,不少伤口爬满了蛆虫,散发着恶臭。

    因缺医少药,士兵们只能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下垫着枯草,发出压抑的痛哼,偶尔有实在熬不住的,便发出凄厉的惨叫,很快又被同伴捂住嘴——没人敢在这时候泄露出过多的脆弱。

    空地上,几名冻得嘴唇发紫、瑟瑟发抖的士兵正点燃破损的甲胄碎片取暖,火星在寒风中微弱地跳动,映出他们脸上麻木而空洞的神情,眼神里看不到一丝生机。

    巡逻的哨兵握着长戈的手冻得通红肿胀,指节僵硬如铁,长戈在风中微微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脱手落地。

    章邯的目光越过杂乱的营寨,望向西北方向的巨鹿城——那面猩红的“项”字大旗在城头猎猎作响,旗帜边缘因连日征战有些破损,却依旧张扬,如同一座沉重的山岳,死死压在他的心口,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发闷。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长剑的剑柄,那上面雕刻的饕餮铜饰早已被掌心的老茧磨得光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虎口处磨出的血泡在突围时便已破裂,此刻结了层厚厚的血痂,被寒风一吹,传来阵阵刺痛。

    三个月前,他还是那个令关东诸侯闻风丧胆的“大秦柱石”:率领七十万骊山刑徒军仓促上阵,却在戏下大破周文的数十万义军;挥师东进,在城父诛杀陈胜,让张楚政权土崩瓦解;转战魏地,在临济灭了魏咎,将反秦势力打得节节败退。

    那时的他,甲胄鲜明,旌旗蔽日,走到哪里都是一片敬畏之声。

    可如今,王离率领的两万长城精锐在巨鹿全军覆没,副将苏角被楚军枭首示众,涉间不愿投降,引火自焚于营中,而自己麾下的七十万大军折损过半,只剩下这十余万惊魂未定的残兵。

    寒风吹过,掀动他鬓角的缕缕白发,那是这三个月来日夜操劳与焦虑催生出的霜雪,额头上的皱纹在暮色中愈发深邃,那双曾锐利如鹰、能洞察战场先机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焦灼。

     “将军,帐内有咸阳快马送来的急信。

    ”亲兵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打断了章邯的沉思。

    他缓缓转过身,脚步有些沉重地走回帅帐,帐内点燃的烛火摇曳不定,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案几上摊开的军粮账册格外刺眼:糙米仅剩七万余石,按每日每人半升的最低标准,仅够支撑月余,而用于取暖的柴火早已告罄,昨日后勤官还来禀报,有两名士兵因冻饿交加死在了帐篷里。

    更让他心头发紧的,是那封刚送进来的急信,信封上是赵高亲信赵成的字迹,潦草而仓促,显然是仓促写就。

    他捏着信封的手指微微用力,将封口撕开,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歪斜,通篇都是“作战不力”“损兵折将”“有负圣恩”的苛责之语,没有半句关于援军调度的指令,更无粮草补给的承诺,末尾那句“若不能即刻扭转战局,收复巨鹿,恐陛下震怒,累及宗族”,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他最脆弱的地方——他不怕战死沙场,却怕自己的妻儿老小因他而遭殃。

     “啪!”章邯猛地将书信拍在案上,力道之大,让案几上的青铜酒樽被震得跳起半尺高,醇厚的邯郸美酒泼洒而出,在泛黄的信纸上晕开一团深色的墨渍,恰好将“累及宗族”四字浸得模糊不清,仿佛这样就能抹去这致命的威胁。

    帐内的副将司马欣、董翳皆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面色凝重如铁。

    司马欣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将军,巨鹿一战,我军主力尽丧,元气大伤,咸阳那边却连半粒粮草、一兵一卒的援军都未派来。

    赵高那奸贼把持朝政,结党营私,蒙恬、蒙毅那般开国功臣,为大秦守了一辈子长城,最终都被他罗织罪名冤杀,连尸骨都没能归乡,他怎会真心给我们派援军?这分明是要把巨鹿战败的罪责全推到您身上,让您做他的替罪羊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董翳也急声道:“将军明鉴!此前我军攻克陈县、诛杀陈胜,逼得张楚政权覆灭时,赵高屡屡派人前来索要战功,将大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还借机克扣了我军三成军粮,说是要‘上缴朝廷,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我军战败,他便翻脸不认人,连一句安抚的话都没有,这用心何其歹毒!”章邯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脑海中瞬间闪过白起被秦昭襄王赐死杜邮、蒙恬被秦二世逼得自刎阳周的画面——那些为秦国立下不世之功的名将,最终都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自己如今的处境,与他们何其相似。

    他征战半生,从长城戍边抗击匈奴,到平定关东叛乱,为大秦出生入死,从未有过如此惨败,更未曾想过自己忠心耿耿效力的朝廷,竟会在危难之际如此猜忌提防,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愿给。

    寒风从帐帘缝隙钻入,吹得烛火剧烈摇曳,将他高大的影子投射在帐壁上,忽明忽暗,如同他此刻摇摆不定、进退维谷的心境。

     与棘原秦军的绝望形成鲜明对比,巨鹿城内的楚军大营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昂扬的斗志。

    营中随处可见士兵们擦拭兵器、操练阵法的身影,江东子弟兵特有的吴语吆喝声与戈矛碰撞的“锵锵”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蓬勃的生机。

    校场上,项羽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光泽,身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征战伤疤,每一道伤疤都记录着一场恶战。

    他手中握着那柄六十二斤的虎头盘龙戟,这杆戟跟随他多年,戟身刻满纹路,此刻在他手中如同寻常木棍般轻盈,挥舞得虎虎生风。

    只见他侧身旋戟,戟尖精准挑飞身前那尊三百余斤的青铜鼎,鼎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他随即顺势横扫,“哐当”一声巨响,鼎身狠狠撞在演武柱上,碎裂成数块,碎石飞溅。

    围观的士兵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声浪几乎要掀翻营寨的帐篷,不少士兵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器,高声呼喊:“上将军威武!”“楚军必胜!” “上将军好身手!”范增手持一封书信,在两名亲兵的护送下快步走来,他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脸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项羽收戟而立,一名亲兵连忙递上汗巾,他接过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粗声粗气地问道:“亚父何事这般高兴?莫非有什么好消息?”范增将手中的书信递上前,笑着点头:“上将军请看,秦廷内部已是一团乱麻,章邯如今内无粮草,外无援兵,陷入绝境,这正是招降他的绝佳时机!”项羽接过书信,见信封上没有落款,却透着一股熟悉的墨香,那是赵国谋士陈馀常用的松烟墨味道。

    他展开信纸,逐字逐句细细读来,当看到“白起为秦攻拔七十余城,南破鄢郢,北阬马服,功高天下,终赐死杜邮;蒙恬北逐匈奴,开疆千里,筑长城万里,竟斩于阳周。

    功高震主,古今一也”时,不由得拍案叫好,虎目放光:“陈馀这老儿说得在理!章邯那厮若还执意效忠秦廷,跟着赵高那奸贼混,迟早会落得与白起、蒙恬一般的下场,死无葬身之地!” 范增抚着胸前长须,缓缓道:“上将军明鉴。

    章邯麾下尚有十余万秦军,虽为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