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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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册子。

    那册子不知是什么材质,非纸非皮,颜色暗沉发黄,边缘磨损得厉害,散发着比草药更浓烈的古老气息。

    封面上没有字迹,只画着一个极其简约的、首尾相衔的环形图案。

     “拿着。

    ”秦阿婆将册子重重拍在云清朗手里。

    入手冰凉沉重,仿佛托着一块寒铁。

    “老婆子压箱底的……一些旧事记载,还有……几样土方子。

    留着……以后……慢慢琢磨。

    ”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云清朗,仿佛要将他的灵魂烙印在眼底,“二狗……你答应过老婆子的……别……别让他走歪了……” 交代完最后一句,秦阿婆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软下去,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沉重地喘息着,眼皮再也无力抬起。

    王二狗一直沉默地守在屋角那片最深的阴影里,此刻才像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熟练而轻柔地将阿婆揽靠在自己身上,让她躺得舒服些。

    昏黄的灯火映着他染得刺眼的金发和那张写满阴郁与担忧的脸,他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偶尔看向云清朗手中那本古老册子的眼神,复杂难明,有好奇,有敬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秦阿婆是在第九天的清晨走的。

     云清朗接到王二狗电话时,手机那头的声音嘶哑、冰冷,像一块被冻透了的石头:“婆……没了。

    ” 他赶到那间破败小屋时,老钱已经先一步到了,正佝偻着背,默默地帮忙擦拭秦阿婆生前坐的那张破旧小方桌。

    桌子上,那盏陪伴了老人不知多少岁月的豆油灯,灯盏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狰狞的缝隙,灯油凝固在缝隙边缘,像一道干涸的黑色泪痕。

    灯旁,那只秦阿婆常用来看水的粗陶碗,碗底赫然裂成了三瓣,歪歪扭扭地散在桌面上。

    角落里,王二狗用来存放各种草药、杂物的几个破罐子,也无一幸免,全都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更令人心惊的是院子里那棵老槐树。

    昨夜还好好的,此刻竟如同被无形的烈火瞬间焚烧过,所有的叶子在一夜之间彻底枯黄、卷曲、凋零,光秃秃的枝桠狰狞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只向天控诉的绝望巨爪。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混合着草木急速腐败和泥土腥气的味道,弥漫在清冷的空气里。

     王二狗就站在那棵一夜枯死的槐树下。

    他换掉了那身扎眼的混混行头,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洗得发白的旧黑布衣裤,大概是翻箱倒柜找出来的阿婆的旧物。

    刺眼的金发被他胡乱地压在一顶同样洗得发白的旧工人帽下。

    他背对着院门,肩膀绷得死紧,微微耸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有那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的手,暴露着内心汹涌的惊涛骇浪。

     下葬的日子定在三天后,在城西那片更偏僻、更荒凉的乱葬岗边缘,是老槐树枯死前就选好的地方。

    那天天气诡异得很。

    天空是那种明晃晃的、毫无遮拦的惨白,一轮苍白无力的太阳高悬着,刺得人眼睛发痛,空气闷热得如同蒸笼。

    然而,就在那口薄薄的、刷着劣质黑漆的棺材被缓缓放入冰冷的墓穴,泥土开始覆盖上去的时候,天空毫无征兆地飘起了雨丝。

     不是乌云带来的雨。

    头顶依旧是那片刺目的、苍白无云的天空。

    雨丝却细密地、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带着一种沁骨的凉意,落在滚烫的土地上,腾起一片氤氲的白气。

    阳光穿过这细密的雨帘,在湿漉漉的坟头周围,折射出无数道细小、跳跃的光晕。

     当最后一锹泥土拍实,简陋的木碑竖起时,奇迹发生了。

     一道清晰、完整的七彩虹桥,毫无征兆地、极其突兀地跨越了灰蒙蒙的乱葬岗上空,一端似乎就落在秦阿婆那湿漉漉的新坟之上!虹桥色彩纯净、饱满,在苍白日光和蒙蒙雨帘的映衬下,美得近乎虚幻,与周遭荒凉破败的景象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老钱看得目瞪口呆,嘴唇哆嗦着,喃喃道:“老天爷……开眼了?阿婆……阿婆这是……”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跪在坟前、低垂着头颅的王二狗,肩膀剧烈地抽动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道横跨在阿婆坟头的彩虹,里面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不甘,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婆!”他嘶哑的喉咙里爆发出压抑已久的、野兽般的低吼,声音在空旷的坟地里回荡,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没有哭嚎,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道彩虹,对着那方新土,重重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响头!额头狠狠砸在湿润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保持着这个额头触地的姿势,几秒钟后,才猛地直起腰,沾满泥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又重生的火焰。

    他不再看那彩虹,也不再看那坟头,而是转向站在一旁的云清朗和老钱,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冰冷的石头上: “婆,城里铺子,我盘好了。

    ” * “槐荫巷17号”。

     一块崭新的、黑底金字的木质招牌,端端正正地悬挂在省城老城区一条闹中取静、绿树成荫的小巷深处。

    门脸不大,古旧的门板被重新刷了桐油,透出温润的光泽。

    门口两侧,王二狗不知从哪个旧货市场淘换来两盆虬枝盘曲的老石榴树盆景,给这间新开张的小铺增添了几分沉静的气息。

     云清朗站在门口,抬头看着那块招牌。

    阳光透过巷子两旁高大的梧桐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槐荫巷17号”几个字上,跳跃着。

    名字是老钱起的,说是有念想。

    地方是王二狗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短短半个月内谈下来的,位置、租金都出乎意料地合适。

    装修也是他一手操持,没让云清朗操半点心,只让他把秦阿婆留下的那本古老册子和一些用得上的“家伙什”搬了过来。

     王二狗此刻正蹲在店门口,拿着块破布,使劲擦拭着门槛上一块顽固的污渍。

    他摘掉了那顶旧工人帽,那头刺眼的金发重新暴露在阳光下,但似乎比之前顺眼了些,大概认真洗过。

    那身紧身骷髅T恤和大金链子也消失了,换成了简单的黑色T恤和工装裤,只是耳朵上的耳钉还倔强地闪着光。

    他干得很专注,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用力时手臂上的纹身线条也跟着起伏。

     “清朗哥,里面都拾掇利索了,”他擦完门槛,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指了指店内,“那本‘天书’……哦不,婆留下的册子,我放你那张老榆木桌上了。

    还有那面铜镜,也摆上了。

    ”他顿了顿,眼神瞟向巷口,声音压低了些,“对了,我刚出去买螺丝刀,听巷口开小卖部的张婶说,她家隔壁那栋老楼,这几天半夜总听见有女人哭,哭得瘆人……你说……要不要……” 云清朗点点头,没说话,抬步走进了这间属于他的“新家”。

    屋内光线柔和,弥漫着新木器和淡淡草药混合的气息。

    靠墙是一排古朴的书架,上面整齐地码放着一些旧书和他自己的笔记。

    屋子正中,是一张宽大的、带着天然木纹的老榆木桌,桌面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桌上,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左边,是那本秦阿婆临终前郑重交付给他的古老册子,封面上那个首尾相衔的环形图案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仿佛带着某种深邃的韵律。

     右边,则是一面边缘铸着模糊夔纹、镜面却异常光洁的铜镜。

    这镜子也是秦阿婆压箱底的物件之一,据她说能照见一些寻常镜子照不出的东西。

     云清朗的目光在册子和铜镜之间逡巡了一下,最终,手指还是落在了那本古旧册子粗糙的封面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涌上心头。

    承诺,传承,还有未知的责任,都沉甸甸地压在这本书里。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郑重,缓缓翻开了封面。

     册子内页的纸张极其坚韧,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古铜色。

    上面的字迹并非墨写,而是一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颜料,笔迹古拙有力,带着一种扑面而来的沧桑感。

    记载的内容驳杂深奥,大多是些古老的符号、仪式、禁忌以及一些光怪陆离、匪夷所思的“异事”记录。

     他小心翼翼地一页页翻过,指尖拂过那些冰冷的字迹和图案。

    当翻到大约册子中间偏后的一页时,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这一页的记载似乎与前面不同,字迹显得相对较新,虽然依旧用的是那种暗红的颜料,但笔触少了些古拙,多了几分属于近代的、略带潦草的意味。

    而在这片相对较新的记载上方,赫然画着一个极其简约的图案——一个扭曲的、首尾相连的环形! 云清朗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这图案,与封面那个如出一辙!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片新字迹的开头。

    暗红的颜料,清晰地勾勒出两个触目惊心的字: **陈默!** 嗡——!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瞬间袭击了云清朗!他下意识地用手撑住沉重的榆木桌面,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陈默?那个几天前才和自己深夜畅谈、刚刚离开不久的朋友?他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秦阿婆这本神秘莫测、记载着无数诡异之事的古老册子里? 就在他心神剧震、眼前发黑的刹那! 呼——! 一股极其突兀的、毫无征兆的穿堂风,猛地灌进了安静的工作室!那风阴冷刺骨,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气,瞬间卷起桌面上的几张空白黄表纸,吹得哗啦作响! 几乎是同时,摆放在古册旁边的那面铸着夔纹的铜镜,镜面之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凝结起一层浓重、细密的水珠!仿佛镜子内部突然涌出了冰冷的寒气! “清朗哥?!”门口传来王二狗惊疑的叫声,显然他也感觉到了那股突如其来的邪风和骤降的温度。

     云清朗猛地抬头,视线越过被风吹得乱舞的纸页,死死盯住那面瞬间蒙上厚厚水雾的铜镜。

    镜面一片模糊,只能映出他自己扭曲变形的影子。

     然而,就在那一片白蒙蒙的水雾深处,他仿佛看到……一个极其模糊、极其黯淡的、长头发的女人轮廓,正紧贴在那冰冷的镜面之后! 一股寒意,比刚才那股阴风更加刺骨,瞬间从云清朗的尾椎骨炸开,直冲头顶!他猛地想起王二狗刚才在门口说的话:巷口张婶家隔壁的老楼……半夜……女人的哭声…… 而秦阿婆册子上,那暗红如血的两个字——陈默——此刻正像烙铁一样,灼烧着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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