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看香识孽缘

关灯
脸的手猛地僵住,哭声戛然而止。

    她像是被无形的巨力击中,身体剧烈地一震,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那张被泪水冲刷得狼藉不堪的脸上,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惨白如纸。

    她惊恐万分地瞪着王二狗,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过去。

    那眼神,充满了被彻底看穿、剥光伪装的巨大恐惧和难以置信的震动。

     云清朗站在一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王二狗这一问,太过突兀,太过尖锐!但女人这如遭雷击的反应,却像一道惨白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某些深埋在黑暗里的真相!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眼睛死死盯住女人。

     王二狗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加迫人,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冷酷:“说!” 这一个字,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女人紧绷的神经彻底崩断。

    她身体一软,从长凳上滑落下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呜……呜哇——!”积蓄已久的悲痛、委屈、恐惧和那难以启齿的秘密,如同决堤的洪水,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汹涌而出。

    她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哭声凄厉得如同濒死的野兽。

     “我……我苦命的囡囡啊!”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混着额头上磕出的血痕,狼狈不堪,眼神却因巨大的悲痛而亮得吓人,“她才九岁!九岁啊!放学过马路……就……就让那挨千刀的货车给……给卷走了哇!囡囡……我的囡囡……”她双手死死抠着地面,指甲几乎要断裂,仿佛要抓住那早已消逝的骨肉,“我抱着她……那么小……那么软的身子……都……都凉透了……凉透了啊!” 她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堂屋里回荡着她肝肠寸断的悲鸣。

    云清朗只觉得鼻子发酸,心头沉甸甸的,几乎不敢去看女人那痛彻心扉的脸。

     哭声渐渐转为绝望的呜咽,女人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灵魂也随着女儿一同去了。

    过了许久,她才用一种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木然地继续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浸满了毒汁: “囡囡没了……天都塌了……那个没良心的男人……那个畜生!他……他竟然在外面早就有了人!孩子……孩子都生了!就是……就是刚才那个小宝!那狐狸精……仗着年轻……又搭上了更有权有势的主儿……嫌这孩子是个拖油瓶……不要了!像扔垃圾一样……扔了!” 她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身体因为极致的恨意而剧烈颤抖:“那男人……他跪着求我!说他不能没有儿子……说那女人心狠……孩子送孤儿院就毁了……说……说让我养着……就当是囡囡回来了……呜呜呜……”她又哭了起来,这次是悲愤交加的痛哭,“我……我那时丢了魂啊!看着那孩子……小小的……没娘疼……没爹真心要……跟我囡囡走的时候差不多大……我……我鬼迷了心窍啊!我……我把他接回来了……” 云清朗听得目瞪口呆,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往上爬。

    这看似平常的“痴傻”背后,竟藏着如此惨烈的人伦悲剧!一个失去亲生女儿的母亲,被迫抚养丈夫背叛的产物——那个被生母遗弃的私生子!这其中的煎熬、怨恨、扭曲的移情……简直令人窒息! “起初……起初还好,”女人抽噎着,声音破碎不堪,“他……他不爱说话,呆呆的……我就当他是吓着了。

    可……可后来……越来越不对劲!夜里总惊醒,瞪着眼睛看黑处……白天……白天就像你们刚才看到的……魂都没了!有时候……有时候……”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眼神惊恐地四处乱瞟,仿佛黑暗中潜伏着噬人的怪物,“他……他会突然用……用我囡囡的声音……喊‘妈妈’!就在我耳朵边上!那声音……那声音……一模一样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女人说到这里,身体筛糠般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巨大的恐惧彻底攫住了她:“王先生!是不是……是不是囡囡……囡囡她……她恨我?恨我养了别人的孩子?她……她缠着小宝?是不是啊?!” 云清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诡异的香象,男孩空洞的眼神,女人描述的恐怖情形……所有线索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他猛地看向王二狗。

     王二狗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对浑浊的眼珠深处,似乎掠过一丝了然。

    他没有直接回答女人的问题,反而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香炉里那三支还在燃烧、却依旧搅动着浑浊烟气的香。

    香灰堆积得更多了,形状扭曲怪异。

     “你看那香,”王二狗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抵人心,“混沌如沸汤,灰浊似脓疮。

    这不是病,是怨!是冲不散的执念,化不开的业障!”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转向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女人:“你待那孩子如何?是真心当他是你囡囡的影子,填补你心里那个淌血的窟窿?还是……每每看着他,就想起那个负心的男人,想起那个夺走你丈夫、如今又抛弃骨肉的狐狸精?你心底深处,是不是也有一丝……恨屋及乌?” 这直白到近乎残忍的诘问,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女人最隐秘的伤口上! 女人浑身剧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连哭泣都停滞了。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直至渗出血丝,眼神剧烈地挣扎着,充满了痛苦、羞愧和无法辩驳的惊惧。

    她无法回答。

    王二狗的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她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内心。

    她养着这个孩子,有怜悯,有移情,但夜深人静,看着那张酷似其生母眉眼的稚嫩脸庞,丈夫背叛的耻辱、失去女儿的锥心之痛,便如同毒蛇般噬咬她的心。

    那一丝潜藏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怨恨,如同跗骨之蛆,悄然滋生。

     王二狗不再看她,手指却探入怀中,极其珍重地摸出一个小小的、颜色深沉的油纸包。

    那油纸包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缘微微磨损。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竟是三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线香。

    香体呈一种温润的深褐色,比寻常的香似乎略粗一些,上面隐约可见细密的、不规则的天然纹理,散发着一种极其淡雅、近乎于无的草木清气,若有若无,却奇异地瞬间冲淡了堂屋内原本浑浊压抑的香火气息。

     云清朗的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

    他从未见王二狗拿出过这种香!这三支香看似普通,却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静与通透,仿佛内蕴光华。

     王二狗没有解释,只是极其郑重地用双手捻起这三支奇异的香。

    他没有再拜神像,而是直接走到香炉边,目光沉凝如水。

    他伸出食指,极其缓慢、却又无比稳定地,将香炉里那三支还在燃烧、冒着浑浊烟雾的旧香,一支、一支地,生生按灭在厚厚的香灰里。

    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仿佛掐灭的不是香火,而是某种污秽的源头。

     炉中最后一丝浑浊的青烟不甘地扭曲了一下,彻底消散。

     堂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女人压抑的抽泣声和窗外不知疲倦的蝉鸣。

     王二狗将三支新香稳稳地插入尚有余温的香灰中。

    这一次,他没有用火柴,而是从袖中摸出一个古旧的黄铜火镰。

    嚓!火石碰撞,溅起几点细小的火星,精准地落在三支香的顶端。

     几乎就在火星接触香头的一刹那—— 嗤! 三缕纯净得近乎透明的青色烟柱,如同三支离弦的利箭,笔直地、迅猛地冲天而起!没有一丝一毫的弯曲和盘旋,瞬间冲破了堂屋内原本沉闷滞重的空气,直贯屋顶!那烟柱凝而不散,带着一种凛冽的清气和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仿佛能涤荡一切污浊。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清冽、微带凉意的草木异香,如同无形的涟漪,温柔又坚定地弥漫开来,瞬间充盈了整个空间。

    这香气并不霸道,却奇异地驱散了先前那股令人作呕的浑浊感和压抑感,连女人那撕心裂肺的悲泣都仿佛被这清冽的气息抚慰、沉淀了几分。

     云清朗看得目瞪口呆,心头剧震!这三支香燃起的烟象,与他之前点的那三支形成的混沌污浊,简直是云泥之别!这是何等纯粹、何等强大的力量? 王二狗凝视着那三缕笔直冲霄的清烟,眼中映着香火的光,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女人和云清朗的心上: “看清了么?香火通灵,映照的是人心。

    那孩子身上的‘痴傻’,是怨念缠身!是你亲生女儿,那早夭的囡囡,她散不去的执念!”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直刺跪在地上、已然忘记哭泣、只是呆滞地张着嘴的女人: “她恨啊!” “她恨自己无辜横死,阳寿未尽!更恨你——她的亲娘!恨你竟把本该全部给她的、独一无二的母爱,分给了那个夺走她父亲、毁了她家庭的女人的孩子!那孩子身上,流着她最恨之人的血!她小小的魂魄,如何能安息?如何能不怨?那怨气,缠着那孩子,也……困着你自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轰隆!”王二狗的话语如同九天惊雷,在狭小的堂屋中炸开,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真相,狠狠砸在跪伏于地的女人心上,也狠狠撞在云清朗的认知壁垒上! 女人猛地抬起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惨白如白纸。

    她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胸口,身体剧烈地向后一仰,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破碎、完全不似人声的“嗬——”,随即双眼翻白,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昏死过去。

    额角方才磕破的地方,渗出的血珠在惨白的皮肤上蜿蜒,触目惊心。

     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几个等着问事的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出。

    窗外那恼人的蝉鸣,此刻也诡异地沉寂了。

     云清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僵硬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香炉——那三支奇异的香,依旧笔直地燃烧着,三缕青烟凝练如柱,直冲而上,带着一种近乎神迹般的纯粹与肃穆。

    在这清烟的映照下,方才那混沌污浊的烟象,此刻回想起来,简直如同地狱深渊的投影!怨念缠身……亲生女儿的怨念……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之前对“看香”的理解!这哪里是简单的吉凶征兆?这分明是在直视人心最幽暗的角落,触碰亡魂最炽烈的执念! 他猛地转头看向王二狗,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一种近乎恐惧的求知欲。

    他……他点起这三支香时,看到的难道就是这些?那些翻涌的、令人作呕的烟雾背后,竟是如此惨烈的人伦悲剧和生死怨怼? 王二狗对昏倒的女人和满屋的惊骇视若无睹。

    他快步走到条案边,拿起一个粗陶碗,从角落的水缸里舀了大半碗凉水。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抖,哗啦一声,整碗水兜头泼在了女人脸上! 冰冷刺骨的刺激让地上的女人浑身一个激灵,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悠悠转醒。

    她茫然地睁着眼,眼神空洞,仿佛魂魄还未完全归位,额角湿漉漉的,混着血水和凉水往下淌。

     王二狗俯视着她,目光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