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黄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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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泡在水里,以至于我只能让人装在车上不卸。

    兵士们休息成了大问题,帐篷里也进了水。

    开始只是地上潮湿,后来雨越下越大,若是再如以前一样睡,就成了泡在水里了。

    我让人砍了树木,垫高床榻,总算勉强能睡在水面之上,只是白天人几乎都是站在水里,只能往两侧的高地上避水。

     即便避上高地,还是难以摆脱日夜的水气。

    两天后,大军中有人开始拉肚子,一个两个,然后三个四个。

    又过了两天,痢疾席扫全军! 我知道这次是被上天耍了一回,五千健勇的性命啊!我对天狂喊的当,大风又带来了一片雨云,电闪雷鸣,似乎老天用他的方式在清洗这片血染的土地。

     “撤回蓝山。

    ”我木木下了令。

     兵士们弃了辎重累赘,只带着干粮和牲口,在深及小腿的水里淌着往前走。

    我本是坐在大车里的,没有涉水之虞,只是越坐越坐不住。

    掀开帘幕,外面依旧下着雨,虽然不大,却让人湿漉漉地难受。

    水也还是没有退去,每个兵士都是垂头丧气的。

     如此下去,军心必溃,不啻于打了一场败仗。

     “停车,让我下去。

    ” 兵士们很迟疑,只是我的话就是军令,无论谁都无法违抗。

     我刚浸到水里的时候别冰凉的水激了一个冷颤,不过稍稍适应了也就好了。

    雨水像是飘来的,打得头发粘得发腻。

    我又下令让得了痢疾的兵士上车,不一会便积了一车。

    大军继续走着。

     林正枫最早发现我也在外面,拍马过来,抹了一把脸,翻身跳下马道:“明相!您是千金之体怎能这样?还请明相回车!” 我迎着雨,笑道:“我和将士们一般是人,怎能独我一人例外?将军是先锋官,怎可擅离职守?” 林正枫显然很受感动,跪在水里行了一礼,转身拉着马往前去了。

    不一时,前面的兵士传来消息,说是林统领把马让给了几个患病的兵士,自己走在下面。

    因为我和林正枫的榜样,其他的卫尉也都下马,赶车的杂役只要身体康健的也都让位给那些伤病兵士。

     士气顿时有了起色,兵士们有些好奇,有些疑心,听说明相也在雨里,总有些人想着种种借口过来看一眼,然后跑回去,大声宣布明相真的也在外面。

    我远远听到,下身的寒冷似乎好了许多,撞上水下的石块也不再那么疼了。

     胆大的兵士开始和我聊天,我也乐得和他们讲。

    讲我当初如何打高济的倭兵,此番又如何算计李彦宗的设伏。

    有些是老兵,甚至参加过征西之战,我们也说起了大漠里的长河落日,孤烟直上;说起四刀旋时的大风,说起那时月明如灯,甚至还有被人遗忘的玉龙将军葛重周…… 我谈兴大起,说得口干了,从兵士那里随意讨个水囊喝上两口。

    天色转暗的时候,因为无法安营垒灶,大家只好吃干粮。

    我也不避他们,和他们一起吃喝。

    我吃得坦然,因为我和他们吃的一摸一样,都是掺了包谷面的窝头。

     前半夜,大军散开两岸,找地势高的地方落脚。

    虽然也不见干地,但是总比泡在水里好。

    一群兵士把我的轮椅推了上去,用石块把轮子卡住,又挡在轮椅背后,确保我不会滚下去。

     我拖了鞋,解下袜子,脚已经泡得烂了,白白的皮皱起、破烂,有些地方还流着略显黄色的脓水。

    我撩起裤腿,不出所料,小腿处也是一样,还多了许多石块撞出来的乌青。

    不过现在去了湿布捂着,顿时觉得清凉许多,也没想会不会生病,只是让山风吹着。

     后半夜大家都累了,除了守夜的还要死扛着,其他人都发出了一阵阵鼻鼾。

    我睡得比较警醒,几次因为兵士里的骚动惊醒。

    问了那边的人,原来是有的兵士睡着了滚入山下。

    有几次同伙的发现了,叫起别人下去捞上来。

    也有的人是滚下去的时候醒了,自己再爬上来。

    最不幸的就是那些体弱的,本就睡得死,滚下去也没醒,或是有些人滚下去的时候震晕了头,那就再也起不来了。

     早上起来再走的时候,各班一点人数,昨夜添了十几个糊涂鬼…… 好在今日雨已经停了,虽然积水还没有退,但是上半身总是能干些了。

    老天爷还是阴着脸,让人觉得他随时还会再来一场大雨,以至于全军都压抑异常。

     “啊,啊啊~”有人打破了沉寂,高声吼了起来。

    我还一阵诧异,不知道他吼的是什么,周围的人已经跟着吼了起来。

    我没阻止,兵士们窝火,让他们叫叫也能发泄心中的火气。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歌我军魂。

     军魂不可灭兮,唯有飞烟。

     ……” 那一声声吼,原来是在起调子。

    虽然调子变了,词还是我当年作的那首古风。

    不过作为挽歌的时候,大家唱得低沉缓慢,现在的调子或是配上了他们较为流行的山歌,高昂短促,很是精神。

     听了个开头,我已经把握住了调子,等二段有人起头的时候,我已经能跟着唱了。

    我身边的兵士都看着我,愣了愣才跟着我一起唱了起来。

    等唱好一遍,士气似乎又振作了起来。

    有人过来问我,为什么军中流行的曲子我也会唱。

    我当时很得意地告诉他们,这个就是我作的,又引起了一阵惊叹。

     如此这般,走得累了大家就唱歌,唱好了继续群情激昂地走。

    我召见了卫尉兵尉,告诉他们今时状况,也嘱咐他们不可对兵士凶暴,先收起高高在上的架子。

    那些将领也都唯唯诺诺应承了,我顺势赐下几个将军号给口碑不错的兵尉。

    这于军规不合,但是眼下只有便宜行事。

     再走一日,我就该能出了这山坳,到时候就能见到干土地了。

    现在每日看着水,已经开始头晕眼花暗暗泛恶心。

    患痢疾的人也是越来越多,有些班甚至全班都染了痢疾。

    我虽然学过医,但是眼下没有药物总无法控制这瘟疫。

     而且,就是这短短一段路程,还发生了一件事,让我不得不再次骑马。

     那是约莫午时初刻光景,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不过传到我这里的时候,兵士们只是喧哗,谁也说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又过了一会儿,我派去查问的人回来报我:兵尉姜远山要自杀,他的长官卫尉包凯就上去压住了他,两人扭打起来了,所以才起了喧哗。

     我没心思问那么细,只是一个兵尉在这当口要死要活的,不是给我难堪么?我望了望后军,看不到尾,心中着急。

    想起当日在北疆骑马闹市的经历,叫人先给我腾出一匹马,我要亲自过去看看。

     几个兵士帮我上了马,一脸诧异地抬头望着。

    我微微一笑,一抖缰绳,让马小跑起来。

    前头本没有人帮我牵马,不过几个身体还好的兵士见我拍马来了,自觉地跑在前面帮我开路。

    就这么人越来越多,等我见到包凯和姜远山的时候,俨然是带着一队人马前来镇压一般。

     我也毫不客气,厉声喝道:“为人官长,当众斗殴,当本相的军法是假的!” 两人迟疑一阵,过了半晌才确定真的是我,连忙跪倒在地。

    包凯脸色泛白,显然刚才不占优势。

    姜远山也是惨白着脸,头上的汗珠和水珠混着,眼睛红彤彤的。

     “报明相!”包凯抱拳行礼道,“姜远山不顾军令,妄图避战,末将只是欲执行军法。

    ” 姜远山重重一低头,没有答辩,算是认罪。

     我猜到那个要自杀的兵尉想来就是姜远山,依旧一脸寒霜,喝他道:“你可知罪!” “末将知罪,末将甘受明相军法处置……”姜远山声音很虚。

     “你为何要死?”我见他态度不错,微微缓了缓口气,问他。

     “末将……”姜远山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良久方道:“末将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