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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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藉口感冒,没去上学,当然也没去社团活动。

     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办。

    我该如何是好…那么温柔的学长,怎么可能做坏事…我记得窗下絮絮的交谈,记得他揽着我肩膀的体温。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我甚至不敢告诉柏人。

    他是红十字会的妖魔杀手,这种事情他根本就不会多说半个字,只会掏出手枪,对准学长的眉心。

     「逃学?」柏人叼着烟,将手放在口袋看着我。

     「…我生病了。

    」穿着睡衣,我抱着枕头,低下头。

    就算是他用狗鍊拴着我,我也要拿命跟他拼了。

    我还没有想通,想通之前我没办法去学校,没办法面对学长。

     「是吗?」他却没多说什么,「那我去阳台抽烟。

    」 我瞪着他的后背。

    他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这么轻易就放过我? 委靡不振的待在家裡三天,柏人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突然冒出来。

    他总是有事做,打靶、看书,有时候就在阳台抽烟发呆。

    很少跟我说话,我也不想说。

     其实,我大半的时间都在思考。

     我怎么能肯定这些奇怪的事情跟学长有关係呢?说不定他根本不知道。

    我的不安,和自以为是的发现,说不定都是错觉。

     就算跟学长有关好了,那我最少也该了解学长的动机吧?或者那些人…还活着也说不定。

    如果小苏还活着呢? 我突然坐立不安起来。

    求救似的,我看着柏人的背影。

    不、不行。

    我没忘记柏人拿着枪对准我眉心的模样。

    他的拯救直通死亡。

     第四天,我穿戴整齐,收拾书包。

    考虑了一会儿,我将自己的枪收进书包。

     「病好了?」柏人吃着土司问。

     「好了。

    」我低下头,掩饰脸孔的红晕,「也该好了。

    请六点来接我。

    」 他没问什么,吃过早饭就载我去上学。

     这三天,在焦躁不安的折磨下,我几乎没吃什么,一下子瘦了一大圈。

    老师和同学都吓一大跳,没人怀疑我装病。

     「林靖,妳真的、真的都好了吗?」老师很担心。

     「是啊,」我仓促的站起来,「是的。

    这几天的作业我会补上来。

    」 「慢慢来没关係,」他端详着我的气色,「脸色还是很不好啊。

    」 「没事的。

    」我低低的说,掏出课本。

     下课我没直冲图书馆,乖乖的待在教室。

    我还需要一点心理准备。

    等放学了,迟疑了一下,我将眼镜拿下来收好。

    深吸一口气,面对这个充满灰雾的世界。

     即使鼓起勇气,我还是慢慢的、一步一顿的走向社团办公室。

    握着门把,发现我的手拼命发抖。

    神啊,请给我一些勇气。

     明明知道不会有回应,但在这种时刻,我还是无望的呼喊着神的名字。

     正要开门,却听到学长提到我。

     「…不行,不要轻举妄动。

    小不点的养父是妖魔杀手,何况小不点实在太小了。

     」 「正因为她的养父是妖魔杀手,」另一个学长很不耐烦,「叶岚,你不该去惹她。

    这只让我们暴露于危险之中!你还关心她的年纪?我反对将她拉进我们同族! 现在只能尽快抹杀她,然后赶紧离开这个学校!」 「花那么多心力弄出来的祭坛怎么办?」学姊抗议,「再去其他学校弄这个起码要五六年的时间。

    不过我赞成抹杀林靖,我相信妖魔杀手也看不出破绽,我们依旧是安全的…」 「你们只想到安全?」叶学长的声音意外的严厉,「我们的理想呢?淨化人间的理想呢?要达到我们的目的,就需要小不点!需要她那双看得到一切的淨眼!若她成为我们的同族,她就成为我们的眼睛。

    你们谁能分辨妖魔杀手和妖魔?你们看得见谁的资质适合成为我们同族?只有她可以!有了她,我们就不会徒劳无功,我已经厌倦这种徒劳无功的尝试了!」 …只是为了我这双被咀咒的眼睛。

    学长对我好,只是需要我的眼睛而已。

     鬆开门把,我倒退一步。

    我该逃走,现在就逃…我该打电话给柏人。

     手臂的剧痛让我叫出声音,我被反扭到背后,「嗨,学妹,偷听不是乖孩子该做的喔。

    」一个参加社团很久的学长扭着我的手,打开门,将我推进去,「叶岚,你们也太不小心了,让我们宝贝学妹听了那么多不该听的。

    」 叶学长的脸孔苍白了。

    他望着我,只有空白的沉默。

     「她应该听不懂。

    」叶学长终于开口了,「我们用的是妖魔的语言…」 「她听得懂。

    」将我推进来的学长冷冷的说,「因为她跟我们一样,都是怪物。

    」 我没有尖叫,甚至没有哀求。

    我只是定定的望着叶学长,语气冷静的自己都不敢相信,「没错,我听得懂。

    」紧紧的咬了下唇,「我的确是怪物。

    」Mar 叶学长的脸孔变得更苍白,我却只是倔强的望着他。

     「那只有两个选择,」抓到我的学长说,我记得他姓张,「加入我们,或是抹杀。

    」 「像小苏一样?」我的声音倒是意外的尖锐,「那就是抹杀吧?要我加入你们,我也得先知道我加入了什么。

    」 望着眼前这十位学长学姊。

    我们曾经一起看DVD,一起去吃饭,一起吃冰,几乎都揉过我的头髮,亲暱的喊我学妹或小不点。

     没想到那些友爱都是假的。

     叶学长迴避我的眼光,「我们是吸血族。

    」 我笑出来,一种自弃的怒笑。

    「我知道吸血族是怎么回事,在非物质学…」 「小不点,」叶学长打断我,「我知道妳非物质学念得很差劲。

    妳明明知道那些是胡扯。

    这就是妳的缺点,妳太诚实,没办法接受虚伪错误的学问。

    吸血族也是会进化的,甚至比妳想像的快很多。

    」 「哦?所以你们可以晒太阳,吃正常的饮食,和普通人差不多,只是夜裡需要抹杀一些人来吸血?如果只是要血,医院多的是过期血浆,甚至连人造血都出来了,为什么你们一定要为了食慾…」 「我们不是为了食慾!」叶学长怒吼起来,和他平常的温和根本两样。

    「没错,获得血液的管道那么多,我们需要的量又非常少,为什么要杀人?杀人只是无穷的麻烦!妳以为抹杀很简单吗?吭?那几乎要耗尽我身体所有的血,所有的!」 我们彼此对瞪,呼吸浓重。

     他调整呼吸,声音还是有些不稳。

    「人类的寿命太短了,没办法重建世界。

    吸血族的寿命够长,但几乎无法繁衍,只会在黑暗中自怨自艾。

    我需要同伴!需要和我一样不满,渴求改变的同伴!我的同伴越多,越有可能改变这个死气沉沉的人间…让魔性天女牺牲自己得以存活的人间!妳不也感到不满,感到不公平吗?! 」 「那干嘛杀他们?为什么要杀掉那些社员?」我使尽力气大吼,「他们…他们连名字都被遗忘了!彻彻底底!这就是你要的吗?这就是你要的改变?!」 「当然不是。

    」叶学长的脸孔渐渐改变,唇角露出缠绕着黑暗的虎牙,「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变成吸血族的。

    大部分的人类都会引起强烈而致命的过敏。

    」 我愣住了。

    过敏。

    所以叶学长想要念医科,所以他想要我的眼睛。

    我可以看到灰雾的眼睛。

     「和我一起改变这个世界吧。

    」他慢慢走过来,伸出手,「妳不也感到气愤,感到无力,同样也感到不公平吗?太慢了,这一切都太慢了。

    」 「…不要。

    」我摇头,却不是害怕,「不要。

    我不喜欢这种方式!」 但我的抗议没有效果,我被学长学姊紧紧抓住,押到社办底下的地下室。

     我从来不知道社办之下还有个地下室。

     ※ 我在电影裡头看过这种金属床,忘记是哪部了…忘记是法医用的那种,还是手术用的那种,反正结果都差不多,我该庆幸他们没有剥光我吗?只是将我捆在金属床上。

     叶学长将我的脸扳住,「看着我的眼睛。

    」 我的脸不能动,但我轻蔑的瞪着他的眼睛,在他满头大汗的时候冷笑的挪开。

     这双受咀咒的眼睛,可是能逃过无数殭尸,看穿所有弱点的眼睛啊!「你的弱点在颈动脉。

    」我咬牙切齿的说,「不是心脏。

    」 叶学长放开了我,我只能不断的深呼吸。

     「…她不受催眠?」学姊的声音有种古怪的感觉。

     「麻醉她。

    」张学长的声音紧绷,「…剂量大一点,不然她会很痛。

    」 我开始掉眼泪,却不是恐惧。

    我气,我好气。

    你们既然不顾我的意志,那又何必管我痛不痛?你们干嘛都别开眼睛不忍看?到了这种时候了,你们干嘛这样? 很快的,我就开始觉得天花板会转。

    但我坚持不肯闭上眼睛。

     「阖上她的眼睛。

    」叶学长说。

     但他们努力很久,终于放弃了。

    「除非用线缝起来。

    」张学长发着牢骚,但他没有那么做,只是小心的拿了溼润的纱布盖住我的眼睛。

     我的眼泪涌了出来,差点流进耳朵。

     「…你纱布的食盐水是不是太浓?」学姊的声音迟疑了一下。

     「闭嘴啦!」张学长发怒了,「我一点都不想伤害她好不好?!」 整个地下室都安静下来,一种让我更为愤怒的安静。

     一面哭,一面沉入一种半梦半醒的漂浮状态。

    我只知道,有很粗的针戳进我的脖子、手臂,还有大腿内侧。

    我好像沉得更深,而且渴,非常渴。

     「很渴吧?」叶学长的声音好像隔了很深很深的水,「妳的血快放光了。

    喝吧…喝吧。

    」 我很本能的抗拒,拒绝吞嚥。

    为了避免让我呛死,他们替我插了胃管。

     …溺毙,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感觉。

     一种透体的剧烈疼痛贯穿了我。

    在我胃裡的「东西」像是盐酸似的发作起来,连麻醉剂都完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