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哑舍·虞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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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并不是一颗合格的种子。

     虞翠开始自我检讨,对,一颗合格的种子,应该努力发芽才对! 不要扔下我!她会努力发芽的!虞翠无声地呐喊着。

     对于叔父大人的命令,项羽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还是一日日地给虞翠浇着水。

     虞翠对项羽的革命精神无比佩服,换位相处,她是绝对做不到对一颗种子日日浇水浇三年的,也不知道项羽为什么这么执着。

    但为了防止他抛弃她,虞翠努力地想要破土而出。

    但她只做了三年的种子,根本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发芽。

     而项羽自从发誓要取始皇之位而代之后,每日刻苦地练习武艺、钻研兵法,虞翠知道这个男人是何等的有毅力,光看他能一日不少地坚持天天给自己浇水,就知道他只要认定一件事,就能坚持到底。

     之前叔父大人教他学东西时,是他自己没有认识到那些只是的用处,所以才不愿去学。

    而现在,他有了一个志向远大的目标,自然开始发奋努力。

     虞翠也有了新的目标,就是发芽发芽再发芽! ……但几个月又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最该死的,是项羽这个木头居然一点都不懂得她哀怨的心情!每天只会对着花盆碎碎念—— “今天我在花园练剑的时候,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跤,还好叔父没看见。

    ” ……鬼啦!满园的花花草草都看见了! “今天我想到了一个新布阵,可夫子说我异想天开……我画给你看好吗?” ……鬼啦!我都还没长出来,看毛线啊!喂!不要再我头顶的泥土上乱画! “你怎么还没长出来呢?是泉水不够好吗?” ……你每天灌水都快淹死老娘了! “你怎么还没长出来呢?是肥料不够好吗?” ……我怎么知道啊!我也想快点长出来啊! “不要紧的,我会一直等着你。

    ” ……这下连虞翠都无槽可吐了。

     她自己也不禁怀疑,附身的这颗种子其实是不是已经挂掉了?不过怀疑归怀疑,虞翠还天天喝着水,睡着觉,对项羽的自言自语进行无声的吐槽,旁听叔父大人和他的每日小剧场,小日子过得很滋润。

     这样又过了四年,虞翠忽然发觉有一天,项羽没有给她来浇水。

    她渴得浑身都感到不对劲,虞翠不知道项羽到哪里去了,她知道自己没有移动过位置,她没有被抛弃,那么就是他没有回来。

     那小子究竟死哪里去了?虞翠之前隐约听到陈胜吴广揭竿而起,但项羽具体要去做什么,她却没有在意。

    她想,她是太习惯了他的陪伴,总以为他是不会丢下她的,总觉得他是在意她的,虽然她整整七年都没有发芽。

     一天、两天、三天……虞翠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忍过来的,花盆里的土壤都已经干裂,她却努力地从土壤的隙中向上挤。

     也不知道过了几天,她终于觉得忽然眼前一片明亮,久违的太阳光温暖地洒在她的身上,明明没有眼睛,但她却忽然见到了在阳光下夺门而入的他。

     他身材挺拔如山,相貌英勇无匹,气势非凡,手里拿着的虎头磐龙戟还流着未干的血迹,一点一点地掉在地上,在尘土中晕染开来。

    刺目的阳光照在他沾满血迹的乌金铠甲上,反射着让人目眩神驰的光芒。

     她在他惊喜非常的眼眸中,看到了她自己。

     青绿色的一颗小嫩芽。

     秦二世元年,也就是公元209年,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振臂一呼,揭竿而起,项羽随叔父项梁在吴中刺杀太守殷通举兵响应。

     此役项羽独自斩杀殷通的卫兵近百人,第一次展现了他无双的武艺。

     时年项羽刚满二十四岁。

     成功从一颗种子成长为一棵小嫩芽,虞翠终于扬眉吐气,不但洗脱掉了永不发芽的恶名,她还欣喜地发现,在项羽碰到花盆的时候,两人可以用心灵交流。

    项羽除去一开始的惊讶,很快地适应了自己浇水浇了七年的种子,居然有灵气可以通人话的异象。

     当初给他这颗种子的道人曾说过,这颗种子与其他种子不同,需要用心浇灌才能长出最漂亮的花朵来。

    只是连项羽自己都没想到,这一种,居然就种了七年。

     啧,虞翠听了无比郁闷。

    什么用心浇灌,她纯粹是因为受不了他了才发芽的,否则这么日日浇灌下去,她肯定会烂在土里,永远都不能发芽。

     虞翠闷了七年没人可以说话,一发现项羽可以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像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身世说了出来。

     “你是说……你本来是人?”项羽也有些晕。

     虞翠拼命点头。

    可是她身体动不了,只能摆了摆刚长出来的小叶子。

     “那……”项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憋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虞……”虞翠猛然消了音,因为她忽然想到有关她名字的那个诅咒。

     翠乃羽卒,项羽死亡的意思。

    这个解释虽然无稽,但她都已经穿越成项羽种的一朵花了,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发生的? 虞翠的停顿让项羽误会了,以为姑娘家的闺名不能随便让男人知道,便会意地接话道:“既然姑娘姓虞,那么我就管姑娘叫虞姬吧!” 虞姬?虞姬!虞姬虞姬虞姬……虞翠的脑袋嗡地一声响,震得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就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那就是这个项羽身边并没有那个美貌倾城的虞姬啊! 虽然虞翠并不了解项羽的生平,但也听自家那个唠叨的老爸说过几次,传说西楚霸王项羽和虞姬是少年时代一见钟情,随后虞姬一往情深地追随项羽征战沙场…… “虞姬,叔父立了楚怀王熊心,已经当上了武信军统领,以后我就要随他一起去打仗啦!放心,我会带着你的,我还要看看你会长成一朵什么样的花呢!”项羽哈哈大笑道,语气已经不同于少年时代的温和,而是掺杂了一种勇猛无敌的铁血味道。

     什么什么!虞翠看到自己被换到一个陶土花盆里,被项羽抱在怀中,骑上一匹通体黑色,只有四蹄雪白的骏马。

     “项羽,你怎么上战场还带着那盆花啊!”旁边的叔父大人满脸黑线。

     “叔父,这是虞姬。

    ”项羽一本正经地向叔父大人介绍道。

     “哈哈!一盆花还起个女人名,难不成还是个虞美人?”叔父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嗯,这朵花确实就叫虞美人。

    ”项羽想起虞翠告诉他的名字。

    江东的风吹得虞翠脆弱的小身板摇摇晃晃,如果她能哭的话,真想迎风洒点热泪。

     原来历史的真相是这样,虞姬为何被称为虞美人,而虞美人为何是花名,为何虞姬身为一名女子却能随着项羽四处征战…… 因为……因为虞姬根本就是朵花啊! 更悲剧的是,虞翠发现,她貌似就是这朵倒霉的花…… “虞姬啊,叔父让我去做大将军,我好怕带不好兵,我一个人打仗还能知道怎么做,可是要怎么指挥上千人呢?” “有什么好怕的?你就往前冲!你一冲,你身后的兵还能不冲吗?” 项羽悟了,从此打仗勇猛非常,总是一马当先率先杀入敌阵,一柄虎头磐龙戟如入无人之境,无人能敌,不久,便官封上将军。

     “虞姬啊,叔父让我在阵前演讲,可是我害怕当着一群人讲话,我怕忘词……” “怕什么?当底下的人都是大萝卜就行了。

    况且,叔父大人不是都给你写好稿子了吗?你直接抄手心上不就得了?啊?你说你手心容易出汗?那就少说话,用气势!用眼神!用眼神压倒他们!” 项羽懂了,从此在公开场合寡言少语,整个人站在那里,身披乌金铠甲,虎皮红战袍,迫人的气势就会让上千士兵立刻安静。

     只要他简单地说出什么命令,只要他淡淡地用眼神一瞥,就绝对不敢有人出言反对。

     在别人眼里,项羽是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上将军了,但在虞翠的眼中,他还是那个在她的花盆前唠唠叨叨,又大只又囧又呆,又有些可爱的男人。

    其实就是一只喜欢碎碎念的大型犬。

    对敌人会展现凶恶的牙齿和锋利的尖爪,而坐在她面前时,就会变回温和的语调,依稀还是多年以前对着她自言自语的那个少年。

     虞翠的花盆也换了一个漂亮的陶土盆,上面画着绚丽的花纹,是项羽在战利品中特意挑选出来的。

     也许是在土壤里睡了七年,虞翠破土而出之后,就发觉自己生长得很快。

     当然,这是相对于她七年都不发芽而说的,比起普通植物,她生长得还是慢的很,大半年之后,才长出花苞。

     那天阳光很好,风吹得她暖暖的。

    项羽拿来铜镜,让她看了下自己的样子——蛋圆形的花蕾上包着两片绿色白边的萼片,可爱饱满的花苞垂着头生于细长直立的花梗上。

    用项羽的话说,像极了正在低头沉思的少女,娉婷俏立。

     虞翠对自己的造型很满意,但项羽却拿着铜镜迟疑地问道:“虞姬,你不要那么早开花了,若开完了花,是不是就要离我而去了?” 虞翠一呆,她其实觉得变成花了之后,生活了无生趣,就是混喝等死。

    原本想快点结束这一世,早死早超生,但当她看着项羽用祈求的目光看向自己时,不禁犹豫了。

     这个外表彪悍内心其实非常柔软的男人,若是没有了她,恐怕肯定坚持不下去吧? “虞姬,留在我身边吧!” 罢了罢了,她就认认命,当他的知心姐姐吧?虞翠低垂着的花苞,轻轻地点了两下。

     她现在的整个世界,就是这个绿意盎然的小花园,阳光充沛,空气里满是花草清新的味道,还有项羽。

    一切都太美好,太安逸了。

     这一刻,她完全忘记了历史的残酷。

     定陶之战,项梁战死。

     当夜,项羽自传信士兵那里得到消息。

    在帐篷中,他抱着虞翠的花盆,无声地哭泣着。

     “虞姬,叔父……他……死了……” 虞翠沉默无语,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对于项羽,叔父大人等同于他的父亲。

    她和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看着他们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又严厉又慈祥的叔父大人,对待项羽又当严父又当慈母,等于一手把他拉扯大的。

     那个老是说着要把她铲除掉,却其实一次都没有动过手的老头;那个老是被项羽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老头;那个高兴时会扶着胡子大笑的老头;那个在项羽打了胜仗时,会用力拍拍他肩膀鼓励他的老头…… 那个有着花白胡子的严肃老头,就这么去了吗?再也看不到了吗?当虞翠认识到这个问题时,内心涌上一股无法形容的酸涩。

     项羽的泪水透过土壤,一滴不漏地渗入了她的根系,他的悲伤和不甘心,如数地传导到了她的心中。

    她陪着他一起流泪。

     “项羽,叔父大人的愿望是什么?”她问。

     “灭秦!”项羽森然道。

     “那就完成他的愿望吧!”她听到自己如此说道。

     项羽再没有说话,却握紧了拳头。

     那一晚,项羽彻底长大,从一个不谙世事喜欢种花养草的少年,变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西楚霸王。

    那一晚,经过项羽泪水浇灌的虞翠终于开了花。

     两片包裹着花苞的萼片脱落,就像是褪去旧衣裳的少女,露出里面的红装一样花朵。

    本来害羞而弯着的身体直立起来,昂起的花瓣薄如蝉翼,艳若红唇,光洁似绸。

     素雅与浓艳并存。

    实在无法想象一棵看起来如同路边草的柔弱花茎上,竟能开出如此华丽美艳的花朵。

     第二天,虞翠看到了传来项梁死讯的那个士兵。

     那样熟悉的相貌,那样有特点的丹凤眼,那样淡漠的表情,明明就是那个哑舍的老板!只是没有穿着那件绣着赤龙的中山装而已! 虞翠把自己的疑问和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