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风云际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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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是您心中最爱的人,连兰儿也无法与娘相比。

    虽然您和娘已经天人永隔,再无法相见,但是您永远惦记着她。

    ”盖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兰儿以为像这样的感情,一定是独一无二的。

    但是,爹爹可曾料到,荆大哥竟也是这样的人。

    ” 盖聂心头一震,忍不住问道:“兰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瞒着爹?” 盖兰轻咬下唇,道:“兰儿很喜欢荆大哥,但是荆大哥却无法喜欢兰儿,因为荆轲大哥的心,早已随另一个人去了……” 盖聂激动地抓住盖兰的手道:“兰儿,你听爹的话,千万莫要再去想他了。

    ”盖聂十分清楚,就算荆轲也对兰儿有意,他俩也绝对没有明天的。

    毕竟早在决定接下刺秦大任那一刻起,荆轲便已将未来交付给了命运。

     盖兰看着父亲,嘴角边还带着笑容,眼泪却一滴一滴落了下来,轻声道:“爹,兰儿自己也知道不该去想他,但是兰儿的心里只有他,兰儿……”说道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伏在盖聂的肩上抽泣起来。

     盖聂拍着女儿的肩膀,缓缓地说道:“兰儿,你这样做以后会受苦的。

    你可知道,荆轲他……” 盖兰慢慢收住眼泪,抬起头来对着父亲微微一笑,道:“兰儿知道,兰儿不悔。

    ”语气虽轻,却很坚决。

     盖聂愣住了,在女儿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那逝去已久的芳魂。

     这天深夜,田光忽然又陪同一人来到盖聂住处。

     此人身形矮小,外披斗篷,面目深藏其中,形容神秘莫测。

    盖聂一见此人,顿时面露喜色。

    来人掀开斗篷,露出一张瘦削的面孔来,向盖聂微微一笑,深深一揖,朗声道:“师兄别来无恙。

    ” 来人正是盖聂的师弟卫庄。

    当下,他表明来意:“听田先生说师兄也在蓟城,师弟我特地前来探望。

    ” 他们师兄弟二人已有多年不见,盖聂见到卫庄,极为欣喜。

    虽然过去在同门学艺之时,卫庄曾有行事不拒之处,但盖聂对他的关怀却是一点也没有减少。

    他深知卫庄智谋出众、武艺高强,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也明显看出了他的心高气傲,从前就不时担忧着他倔强好胜的性子会使他误入歧途,以致常以师兄的身份对他多有规劝、严加要求,师兄弟间也难免因此产生琐碎摩擦。

    长久以来,盖聂一直都是对他这出色的师弟待以真心、寄予厚望,二人毕竟是自家兄弟,分别多时后,再多的不是都早该云淡风轻。

    久别重逢,他乡遇故知,当然少不了把酒言欢,二人痛快畅饮,彻夜长谈,一宿无眠。

     翌日,田光将卫庄引荐给太子丹。

    太子丹以上宾之礼相待,设宴招待卫庄与盖聂等人。

     席间,盖聂忽道:“先前盖某允诺护卫荆轲前往秦国一事,实在是因见太子一片诚心,才让盖某无法拒绝,为此我心中也一直在盘算着如何向太子告罪。

    ” “盖先生此话怎讲?”太子丹惊道。

     盖聂又继续说道:“方才我又听闻夏侯央的行踪,若不把握时机手刃此贼,此后不知何时再有机会。

    所幸师弟卫庄前来探望我,这实在是一个极佳的机会。

    师弟剑术极高,不在盖某之下,若能得他相助,那荆轲此去秦国可以无虑也,恳请太子接纳盖某的建议!” “这……”太子丹为难道。

     太子丹正在为难之际,荆轲到来了。

    他一眼就认出卫庄是上次在街市援救婴孩、教训朱霸的侠士,顿时欣喜万分,与他一见如故,只觉人生又得一知己。

     太子丹见二人熟稔,颇觉奇怪,荆轲当下便将卫庄的侠行一一道来,听得众人连连点头。

     “既然卫先生身手如此之好,盖先生又真有难处,丹也不好再强求,就有劳卫先生了。

    ”太子丹这才满意道。

     接下来的日子里,荆轲整日和卫庄、高渐离、狗屠等厮混在一块儿,喝酒吃肉,击筑放歌,好似看淡世事。

     秦宫长廊之中,天明与一个男孩飞跑而过,那男孩亦是锦衣华服,小小年纪,眉眼之中便隐约有王者的沉稳气度。

    他们身后,远远地跟着一个年纪更小的女孩,俏眼樱唇,伶俐可爱,口中不住叫着:“天明哥哥、扶苏哥哥,等等我啊!”天明与那叫扶苏的男孩却仿佛没听见一般,脚步半点不慢。

     小女孩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突然扑到在地。

    后面跟着的一个宫人装扮的女子,本已追得气喘吁吁,看到女孩摔倒,连忙紧跑了几步,上前扶起女孩,香汗涔涔的脸上,一片焦虑的神色。

    女孩白皙的额头,已冒出鲜血。

    她见状,吓得要哭出来,颤声道:“哎哟,我的公主,奶娘的魂都要被你吓掉了!这可怎么得了,这可怎么得了!” 天明与扶苏听到女孩的哭声,也匆匆跑了回来。

    女孩一见到他们两人,哭得更大声了。

    “天明哥哥,扶苏哥哥,音儿痛死了!石头坏,石头坏!”她指着地面铺着的青石板,泣声说道。

     天明与扶苏见到女孩哭个不停,皆是十分心痛。

    扶苏上前轻轻吹着女孩额上的伤口,一边道:“音儿乖,哥哥吹吹就不痛了。

    ” 天明则道:“音儿,天明哥哥为你报仇,你看着!”言罢,蹲下身子,举起小小的拳头,一拳向绊倒女孩的石头擂去。

    扶苏及奶娘被惊得“啊”了一声。

    只见天明的小拳头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却只是紧皱眉头,倒吸了口凉气,却怎么也不肯落泪。

     奶娘登时号啕大哭,呼道:“公主,皇子,你们这可要了连氏的命了!连氏这条贱命保不住了!” 女孩被这一幕惊呆了,顿时止住了哭泣,当看到天明的伤口,似是又要哭出来:“天明哥哥,一定很痛吧?”天明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音儿一哭,天明哥哥就会很痛很痛。

    音儿不哭了好不好,给天明哥哥笑一个!” 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连忙用小手胡乱地擦去脸上的泪水,强自微笑。

     正当此时,园子外忽传来一声:“大王驾到!”奶娘立时瘫软在地,浑身颤抖。

     秦王大步走来,见几个孩子均已在园中跪拜恭候,十分开怀,道:“皇儿们,都平身吧。

    ”待三个孩子起身,秦王却见音儿与天明都受了伤,他顿时眉头紧蹙,“嗯”了一声,目光转向垂首跪拜的连氏。

     连氏打了一个冷颤,连连顿首,泣道:“连氏该死,连氏该死!” 秦王露出极为厌恶的神情,他未假思索,便命侍卫:“将她拉下去,斩了!” 连氏闻听此言,登时昏厥过去。

    音儿忙跪倒在旁,呼道:“奶娘,醒醒啊!奶娘!”侍卫们得令,上前欲将连氏拖出。

     天明见状,忙上前拦住,又转向秦王,道:“父王,您且留步。

    儿臣有一事相问。

    ”秦王似乎颇感兴趣,停下脚步,道:“但说无妨。

    ” 天明道:“儿臣想问父王,何谓‘仁者’?”秦王答道:“仁者爱人。

    爱人者,皆为仁者。

    ” 天明又道:“那么何谓‘爱人’呢?”秦王答:“爱人,便是爱护亲眷,庇佑人臣,福荫百姓,宽宥罪错。

    ” 天明道:“那么欲得天下者,是否便该爱全天下之人?” 秦王哈哈大笑:“你这鬼灵精,绕着圈子,说了这一大套,是不是要父王赦免连氏啊?”天明难为情地笑了。

    随即点了点头。

     秦王又问:“这些话是谁与你说的?”天明道:“是伏先生教与儿臣的。

    ” 秦王颔首道:“天明,学得很好!今日看在你勤修学问的份上,寡人就饶了连氏不死!下不为例!” 天明与音儿喜不自胜,连忙代连氏叩谢秦王。

    秦王则看也不看仍然昏倒在地的连氏,转身离去。

     夜间,又是伏念教授天明功课的时间,天明便将日间发生的事情,详细将给伏念听。

    伏念轻捋长髯,微微笑道:“天明,你做得很好!不枉为师教你一回。

    作为大秦皇子,你正应该如此,推己及人,胸怀宽厚,方可得人心,进而得天下!” 天明听到先生夸奖,心下暗喜,立时道:“天明谨记先生教诲!” 天愈来愈冷了。

    一个衣着朴素,面容端正,腰际佩着一柄青铜剑的中年男子立于街头,他拽紧了衣襟,向冰冷的双掌中哈着热气,感受仅剩的温暖。

    天真的很冷。

    不知是何原因,这几年的冬天是一岁冷过一岁,是因为漂泊在外的缘故吗? 街口一间酒馆的招牌迎风摇曳着。

    这男子仿佛只想多找些和“温暖”有关的东西,他走进了酒馆。

    寒冬腊月,对于一个长年漂泊在外的人而言,能找上一家小酒馆喝上几杯暖暖身,是最称心不过的事。

    要不是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他本可以一醉方休的,但街头似乎又出现了骚动。

     中年男子跃出窗外,正好看到几个地痞拉扯着一名貌美的少妇,肆意轻薄,口中道:“省点力气。

    待会儿大爷们和你乐呵的时候,再……”这句话他还没来得及说完,身上已挨了中年男子一掌。

     中年男子方才还是沉静平稳,此时的出手却似流星划破天空一般迅捷。

    他一掌将那为首的地痞打出三丈之远。

     几个地痞见状,口中发出几声野兽般的吼叫,一起向中年男子攻来,其中几人手中还提着明晃晃的长剑。

    中年男子只击出二三掌后,他们的吼叫皆整齐划一地转为哀号,而后纷纷跪地求饶。

    中年男子俯身伸手扶起少妇,少妇一个站立不稳,倒在他怀中。

     “没事吧?你的脚扭伤了吗?”中年男子以为少妇受了伤。

     “我没事,多谢壮士相救。

    ”少妇腼腆一笑,转身离去。

     此情此景,令中年男子眼前忽然出现多年前的一幕。

     那一年,年方十岁的丽姬,在他的眼里还只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而他自己,则是个刚满二十岁的热血男儿。

     “哎呀!”他尽顾着教丽姬练剑,一时没拿捏好力道,险些伤了她。

     “怎么了?伤到了脚吗?”他放下剑,俯身关切问道。

     “韩大哥,你真好。

    丽姬要你永远当我的大哥!”丽姬忽地抬起头,稚嫩的声音中却有着认真坚定的语气。

     他楞了一下,兀自低着头默默地为丽姬查看伤势,轻声道:“慢慢转动脚踝,痛的话就说出来,别强忍着。

    ” “不痛。

    韩大哥还没回答丽姬的话啊?”丽姬嘟起小嘴又问。

     他忍不住被丽姬的模样逗笑了,难得灿烂地一笑。

    他仔细思索后,问道:“丽姬要韩大哥永远当你的大哥,那荆轲呢?丽姬想让他当你的什么人,可以告诉韩大哥吗?” “我……不知道……他是丽姬的师兄……丽姬没想要他当我的什么。

    ”丽姬突然红了脸,羞涩道。

     当时,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

    “仅仅是好奇吗?”他在心中这么问自己。

     天仿佛越发冷了起来。

    韩申抬头看看阴沉的天色,转身又步入酒馆里。

     “知道吗?燕国也快要被咱们攻下啦!宫里头上上下下都在传说,那燕太子丹竟然吓得要派出一个叫荆轲的使臣来秦国,准备要献上督亢地图,还有樊将军的人头,向大王磕头求饶啊……” 听见酒馆里的士兵一席话,令韩申的心燃起了熊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