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敷好草药,宋付意随手戴上素纱帷帽。

    午后的春光正好,他踏着京师的满地柔金,往竹烟厅去寻周韶,步履竟比往日轻快。

     褪去伪装直面兰泽,反倒令宋付意心安许多。

    即便宋付意自己也明白,他的《治河策》终究不及那些世家子弟、文人墨客的华章锦句,千古策论,但在治河实务上,他确实问心无愧。

     兰泽这一剑,他挨得应当,但绝不会认错——宋付意认为己身本就无错,纵是铤而走险,亦有不得已的苦衷。

    毕竟他深知自己出身寒微,旁人见了他,最多不过说些: “寒门出贵子,谁说十年寒窗无用?宋大人不就是明证?一朝金榜题名,可谓光耀门楣,氏族振兴——” “正是如此。

    宋大人切莫再妄自菲薄,我等同朝为官,为百姓效力。

    您的名次尚在我之上,岂可如此自轻?往后莫要再说这等话了。

    ” 亦有同僚慨叹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纵使长随你贵为探花郎,又得顾阁老青眼,仍是举步维艰,何况我等庸碌之辈…” 为臣之道,在于得遇明主。

    唯有君主的赏识与信任,方能施展抱负,一展所长。

    这个道理宋付意自是明白。

    然章慈太后乾纲独断,其师顾显乘又是个谨小慎微的,处事但求中庸,只道无过无功,方能在这内阁之中全身而退。

     宋付意曾问顾显乘:“若黄河决堤,沿岸百姓当如何?万顷良田又当如何?若学生今日不写这《治河策》,此事该由谁来处置——” 顾显乘摇头,目光只落在手中白瓷茶盏里:“你是在为朝廷办事,这朝廷可是你的?长随啊,收起那些天真念头,若你不韬光养晦,不过昙花一现而已。

    ” 为朝廷办事,抑或为百姓办事? 正沉思间,宋付意不觉已行至竹烟厅外。

    往常这个时辰,周韶不是在院中习武,便是与狐朋狗友们在此赌戏。

    今日却不见其人影。

     自从被流光剑所伤后,宋付意不得不戴着帷帽,犹恐伤势吓到周围众人。

    那医馆大夫亦说过,他面上伤口半月后可拆线,假以时日或能愈合,但疤痕怕是难消。

     宋付意倒不甚在意容貌。

    只是这一路行来,府中仆婢频频侧目,连门房都要再叁盘查他的身份,着实令人困扰。

     宋付意唤来小厮询问,方知:“侯爷半个时辰前便离开了,想来仍在府中。

    听说是去寻长公子议事了。

    ” 此刻周韶确实不在竹烟厅,他小半个时辰前,来了这佟仲院中。

     但见姬绥指挥着下人移栽桃树,说是院中太过冷清,那些将谢的梅花也不甚好看,便命人伐去几株梅树,改种来日更为绚烂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