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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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点在立夏的意料之内。

     毕竟纪德拥有着极其稀世罕有的异能力,在过去,窥伺未来向来是属于神明的领域。

     即便是立夏,偶尔脑海里也会飘过‘如果有千里眼就好了’这样的念头。

     他执着于织田作,何尝不是因为织田作与他相同的异能力呢? 但是── “我也是特别的。

    ”少年唇角扯开的弧度,有近乎隐秘的低落。

     下一刻……纪德看到了死亡。

     犹如梦幻一般,万千金光映着刃芒剥开云层,发出撕裂天空的咆哮。

     像太阳,像狮子的鬃毛。

     如此冷酷,却又如此壮美。

     那来自太古长河,随传说代代念诵的武具接二连三的刺入他的躯体,风敲打着惯性将他向后狠狠投掷。

     于是,便避无可避的被钉在教堂的墙壁上。

     身后,是教堂的壁画。

     血液流出,在画上耶稣的眼角流淌。

     快速的开始,快速的结束。

     原本,应该是这样。

     可惜…… 在第一只黄金长矛在空中狂飙而下的那一刹,纪德动了。

     他不闪不避,正面迎了上去,在利刃与肌肤遥隔一指的那一刹,猛然弓身。

     利刃与发梢摩擦而过,在地面上落了几缕苍白。

     于此同时,他身后又有两只短兵在他停留过的地方轻磕,发出‘当’的一声后向着外侧飞旋出去,逶迤着流光轻易嵌入地面。

     纪德手中的短刀,一瞬贴近了少年的脸颊。

     他从少年那双天空色的眼睛里,看到了渐渐放大的刀光。

     在这一刹,异能力‘窄门’再一次发动。

     银白的锁链在少年面前结网成盾,阻绝伤害。

     锁链似有自我意识一般,在少年振臂的那一刹,将他紧缚于半空,高扬的末端如蛇类的毒牙自他背后嵌入,带着穿肌透骨的寒意自心脏而过。

     随着清脆的声响,血自躯体中迸溅而出。

     他身前正对着教堂的雕塑,血液为其染上了人性,似乎不再冰冷。

     仁慈的,天上的父。

     纪德按照脑海中的画轨,听从身体本身经验的抉择,向后翻滚,躲过锁链锋利如刀的穿刺。

     下一刻,他将短刀向少年掷去,另一只手则摸出了手枪。

     近乎同时开出的两枪,一前一后极近的子弹击碎空气来到少年面前。

     异常危险的距离,一触即发。

     金光的涟漪涌现在少年面前,剑刃缭乱的光像水一般顺畅的流下,将一枚子弹切割为二。

     四片金属落在地面上,声音清脆。

     至此,局势已然明了。

     他们是两个相互无法奈何的人。

     或许随便换个人,情况都比眼下来的要好。

     王之财宝投掷出的武器会被纪德看透死亡,从而避开。

     纪德向少年发起的侵袭又显得太过无力,足以应对。

     于是,立夏听到了岩窟王的声音。

     〔下令吧,master。

    〕 “……啊。

    ”立夏微微阖起眼眸,不再看向近在咫尺的子弹与刀光。

     “拜托你了,爱德蒙。

    ” 夜影与夕阳交融。

     少年的影子下,有另一个人在动荡的身影。

     他穿过无数世界,只为寻求一个人的真颜。

     正对纪德的藤丸立夏。

     背对藤丸立夏的伯爵。

     这两个人似互为表里一般。

     一面是光,一面是影。

     天色暗了下来。

     伯爵回身,眼前即是少年的背影。

    他比立夏要高,刚好能够看得到立夏的发顶。

     他手臂微扬,深色的披风将少年包裹。

     下一刻,带着深色手套的掌心覆盖上了少年的眼睛。

     立夏听到了火焰灼烧空气的爆裂噼啪,以及金属的碰撞叮当。

     有什么东西擦过他前额的发梢,下一刻,被遮盖的视线重新变得可以视物起来。

     眼前赫然是断成两节的刀刃,以及静静躺在地面上的子弹。

     伯爵的笑声依旧是熟悉的配方。

     “──库哈哈。

    ” 纪德于黯淡的月光下,看到了伯爵那双金色的眼睛。

     那眼底印着并非人类能够拥有的花纹。

     像十字,又像恶魔的凝视。

     “在你的眼中,我究竟是何种模样?”现在,恶魔向着他轻声呢喃。

     “能看到一角未来的你,以此规避即将死亡的命运。

    ”伯爵注视着他,金色的瞳孔在夜下逶迤出淡淡的光。

     “那又如何?”白发红瞳的男人,其声音里带上了疲惫,“所以,织田作是特殊的。

    ” “只有他,才能让我们迎接注定的命运。

    ”纪德如此断言,再一次加深了这个念头。

     那个少年的能力很强,只是还不够。

     这是可以看到死前的未来,与无法看到所造成的差异。

     “……那么,你是否见过地狱?”漆黑的火单薄的覆盖过他的全身,散发着憎恨所独有的热度。

     枪口指向少年的那一刻,他并没有感到惧怕,也没有为此而屈服。

     但是当mimic的人以咲乐幸介作为威胁的那一瞬间,少年低头了。

     他以全然放弃抵抗的姿势,将双手高举过头顶。

     在那一刻,无疑也是伯爵的愤怒登上顶峰的瞬间。

     “无需慈悲。

    ”他向立夏这么提醒道。

     “……岩窟王。

    ”少年的声线明显比以往要低得多。

     而听到这声不同以往的呼唤时,自称‘复仇鬼’的男人笑了起来。

     快意又优雅。

     “我的征途乃恩仇的彼方!”黑炎在他苍白的指节上缠绕,包裹成更为可怖的模样。

     他带着那些复仇的毒炎,向着纪德袭去。

     “──虎啊,煌煌燎燃!” 蓦然,男人睁大了眼睛。

     他无法相信,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的速度可以快到如此令人震惊的地步。

     每一个残影,都如实体一般凝视着被包围其中的纪德。

     微妙的,相似却又不同的表情。

     是时间的奇迹,也是停滞的残留。

     虎啊,煌煌燎燃〔EnferChateaudIf〕 此为在有如地狱一般的伊夫城所培养出的,钢铁般的精神力所化成的宝具。

     肉体方面自然不用多说,甚至连时间、空间这样的无形之牢狱也可以逃脱。

     通过超高速的思考,并强行将其反映到肉体之上,主观上来说可以实现相当于使用了“时间停止”的超高速行动。

     由于速度过快,以至于产生了视觉上的“分身”,以此同时进行复数次的攻击形式。

     而伯爵的固有技能‘钢铁的决意’,则能够完全阻断痛觉,让他获得能忍受超高速行动给身体带来的伤害的超人身心。

     因此,他的目的不会动摇,他前行的步伐不会停止。

     疼痛无法消磨他的意志,只会让烧灼的黑炎更加愤怒。

     在激烈烧灼的火里,男人迎接了死亡的命运。

     漆黑的火缠绕上他的身体,将他从中洞穿,攀爬上心脏,啃噬焚烧。

     他不是看不到自己的死亡。

     实际上,窄门早在那个头带礼帽的男人出现的那一刹便疯狂运作,在他的脑海里演变了无数次不同的死亡。

     他只是没有办法躲过。

     所谓看得到,但是躲不过去。

     因为身体本身,无法跟上眼睛与思想。

     换而言之,速度太慢。

     只是这样而已。

     “要结束了吗?”纪德无奈叹息:“原来,还有这样的方法啊。

    ” “绝望吧。

    ”伯爵用那双冷硬如金属的金色眼睛注视着他,似来自深渊之物的呢喃,“此为地狱。

    ” 伴随着这句话的落下,纪德高大的身躯轰然坍塌。

     他在被黑炎燃烧殆尽的前夕,费力的抬头看向前方。

     眼前正对着的,是教堂的雕塑。

     月光自玻璃破损的地方落入其内,落在地面被子弹冲击后凿成齑粉的晶体残渣。

     一闪一闪的,折射着月亮的光。

     那光投影到雕塑的脸上,像是在发光。

     温柔的,明亮的,却又不至于刺眼。

     “神是精神的支柱。

    ”然后他便叹息着说出:“而当那支柱崩塌的时候,由我来充当信仰。

    ” 至此,他闭上那双红色的眼睛,面色安然的被火焰燃烧殆尽。

     被国家抛弃背叛,不得不背井离乡。

     mimic异能组织的前身,是军队,怀抱为国而死的热血,被冠上‘战争犯罪’的污名。

     同胞成为了身为‘叛徒’的他们的敌人,内部甚至出现了自杀的人,当然……也出现了死不掉的人。

     于是‘想要以军人的方式死去’,便成为了目标,他们为此不断寻找可以战斗的敌人。

     翻过山河,跨越大洋,来到这个地方。

     为了寻求死亡。

     “或许就像他所说的那样。

    ”少年叹息着对太宰说道:“精神支柱崩塌的那一刻,由他来充当信仰。

    ” “他将mimic撑了起来,给他们拟订了一个目标。

    ”那双蓝色的眼睛似对月长歌一般,写入了悲欢,“在最后求死的过程里,像军人一样,在战斗里死去。

    ” “我不知道这有没有意义。

    ”立夏摇了摇头,色调清润的眼眸里,有月光微晃,“但是,绝对比单纯的行尸走肉要有意义的多。

    ” 他们以苍白的灵魂直指天空,直到死亡的那一刻。

     得愿以偿了吗? 或许,是这样。

     少年的神色里染上了深深的怠倦,至此,他终于可以向有人宣布── “结束了。

    ” 太宰蹭了蹭少年埋在他肩窝里的脑袋,应和道:“是的,已经结束了。

    ” “立夏,你可以休息了。

    ” “不。

    ”少年摇了摇头,毛绒绒的发梢擦过他的脸颊,“我有事情,需要和你谈一谈。

    ” “是很重要的事吗?”太宰打量了立夏一眼,他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困倦。

     强打精神。

     立夏回道:“很重要。

    ” “你知道我今天看到了什么吗?”他这么问道,却不待太宰反应,便继续道:“送织田作去医院的时候,去的路上,我看到了献血车。

    ” 通体洁白,有十字的红纹描绘其上。

     车窗似顶棚般支开,撑起一片阴凉。

     有工作人员在车前进行登记。

     桌子上叠了一摞的报表。

     其中,是否会有‘藤丸立夏’的名字? “有些事情,想要告诉太宰。

    ”少年略带疲倦的微笑。

     太宰感到自己的喉咙像是金属拼凑的那样,即便是努力,也只能挤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他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究竟是怎么发出了如此完整的声音,一如往常一样,带着些轻飘飘的意味。

     他说……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