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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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走1里胜过将来走10里,现在走1小时胜过将来走10小时。

    你把这个意思告诉部队,让大家再咬咬牙,就说我代表纵队党委谢谢大家了。

     赵斌老人说,四保临江期间,每天都走70里,80里,有时100多里。

     要在敌人背后捅刀子,拉回正面的敌人,就得多打仗,打胜仗,把敌人打痛。

    这就得攻其不备,突然出现在敌人面前,就得多走,快走,不停地走。

    只有两个师兵力,若在一个地方住上几天,叫敌人瞄上了,抓住了,就难脱身了。

    为了迷惑敌人,番号经常变,今天叫“江南部”,明天叫“黄河部”。

    还给自己升官晋级,团长叫“师长”,师长叫“司令”。

    这些都得走,靠两条腿一步一步地走。

     这段时间,4纵走路是最多的。

    但在黑土地3年内战中,要想说出哪个纵队走的路最多,那是困难的。

     所有老人一臻的见解是:脚是最宝贵的。

     某军政治部原副主任张耀东老人说:当班长的基本功,也是管理教育最基本的一条,就是得把全班同志的脚管好。

     到宿营地,正副班长三件事,一洗脚二喝水三吃饭。

    买柴找锅烧开水,什么不管先管脚,吃不上饭也要洗上脚。

    先温水,再加热,把走麻了的脚烫得觉出痛才算好。

    觉出痛了就是血液流通了,脚就是你的了。

    烫完了再挑泡。

    正副班长要一个个检查。

    有的睡得死死的,耳边打雷也不醒。

    你就得给洗,给弄。

     不然,第二天你就背枪,背背包,甚至背人吧。

    走好路才能打好仗,走路靠脚。

     那时候发服装,衣服长了短了肥了瘦了,无所谓。

    最要紧的是鞋,是鞋合不合脚。

    那时不像现在,司务长几个月前就拿本子来问你要多大号的。

    一堆穿戴发下来,大了小了先班里调,班里调不开连排调。

    再调不开,有人就和老百姓调,别的违犯纪律不行,为了脚,领导睁只眼,闭只眼,一般都能原谅。

    没有脚不能革命,脚是革命的宝。

     那时讲怕苦怕累,主要就是怕走路。

    不怕打仗怕走路不是个别现象。

    有些人开小差不干了,主要就是怕走路。

    那路也真有点走不起,特别是那些腿脚不好的,遭老罪啦。

     黄达宣老人说,在那个穿棉袄的夏天里,他那个连带枪开小差的副连长,就是个平板足。

    他打仗好,人缘好,就是走不得路,一瘸一拐的,大家都替他难受。

    当时一跑就是几个人。

    路上有敌人,有“胡子”,老百姓也打。

    他是一个人走的,大家说他带枪是防身自卫的。

    大家都希望他能平安到家。

    以后再没听到信儿。

    从吉林到苏北,那么远,很可能是路上被害了。

     黑土地上的行军纪录,先有1师三下江南一昼夜140里。

    接着,2师创一昼夜150里。

    秋季攻势中,23师一昼夜走185里。

    辽沈战役中,16师一昼两夜250里。

     当时的1师政委梁必业老人说,侦察报告,农安北郭家屯有敌人。

    饭不吃,觉不睡,连夜就往那儿赶。

    飘风扬雪的,边走边啃干粮,渴了就抓把雪。

    敌人也知道土八路铁脚板厉害,可它哪知道我们这么不要命呀!那时我30多岁,正是好时候。

    现在别说走,就是坐车,那路也把人颠散架子了。

     老人说,那时战前订立功计划,第一条大都是“行军不掉队”。

    凡是能打仗的部队,都能走路,都是铁脚板,飞毛腿。

     很多老人都有走路睡觉的经验,骑马也能睡觉。

    有的睡觉还不耽误行军。

     部队停止前进了,撞到前边人身上,有的拐个弯儿还走。

    有的睡着就栽倒了。

    若是夜间未被发现,冰天雪地中,就再也醒不了了。

     有行军累死的。

     走时一身汗,停下一身冰。

    连续地走,不停地走,吃不好,睡不好,体质差点,再生点病,这一切就难免了。

    人的承受能力本来是有限的。

     今天拿着遥控器坐在电视机前的人,能想像出穿件汗淋淋的空筒子棉袄,在冰天雪地的“大烟泡”中跋涉的情景吗?能领会到在没膝盖深的积雪中穿着露趾头的张嘴鞋,在7月的骄阳下穿着破烂的棉袄,全副武装行军的滋味吗? 我采访过的老人,就是这样走遍了这片丰腴的黑土地。

    他们中的一些人,曾从江西走到陕北,又从陕北走向大江南北,再走到黑土地。

    又从白山黑水走到平津,走到两湖两广——一直走到天涯海角。

     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就是这样走出来的。

     战争选择将军 ——东野名将录之二、三 战争需要勇敢的士兵,更需要杰出的将军。

     翻开黑土地3年内战共产党军队的战斗序列,从自治军到民主联军到解放军,历史波澜起伏,将军升降浮沉。

     这是战争的选择。

     战争是一位严厉的考官,它无情地淘汰不称职的将军,而在能够驾驭它的将军胸前,毫不吝啬地挂满光芒四射的勋章。

     林罗“刘”——刘亚楼辽沈战役期间,来往于黑土地和西柏坡之间的电报,篇未和篇首大都是“林罗刘”,有时是“林罗刘谭”。

     据说,电文署名,开头曾把老资格的政治部主任,后来被授予大将军衔的谭政,写在前面。

    当时的参谋长,后来被授予上将军衔的刘亚楼,毫不“谦让”:什么“林罗谭刘”?“林罗刘谭”! 换个人,可能就这么“林罗谭刘”下去了,直到“刘”以外的某个人,觉得不合适再更正过来。

    可那就不是刘亚楼了。

     一个才气横溢的,与中国传统风格不大协调的东北野战军参谋长。

     当年在刘亚楼身边工作过的老人说,“东总”几任参谋长中,没有一个能够超过刘亚楼的。

    有的老人说,在全军的参谋长中,刘亚楼也是出类拔萃的。

     还有他不同凡响的性格和作风。

     对人严,对己严,说干就干,干就得干出个样儿。

    布置任务,一条一条,精细严谨,明明白白。

    讲完了,问你有什么困难,要求。

    合理的,能够解决的,要人给人,要物给物,而且是马上就给,从不“研究研究”。

    点子又多,主意又快,放手让你去干。

    干得好,大会表扬,小会表扬,功劳全是你的。

    干砸了,大会批评,小会批评:你有困难找我呀?我这个参谋长是吃干饭的呀?不就是给你们解决困难的吗?你提出来解决不了算我的,现在哭爹叫娘算什么?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呀,这是打仗,要死人的,人死了就活不了! 他批评你,还让你讲话,反驳。

    讲得有理,能驳倒他,他欣赏你,重视你,重用你。

    讲不出理,那就算是犯到他手里了,非撸你个茄子皮色不可。

    有时撸完了,再出点子拿主意,还让你去干。

     批评是轻的,动辄还拍桌子骂娘。

     连纵队领导也敢骂。

    打锦州时,让8纵封锁机场。

    锦州有两个机场,一个能用,一个不能用。

    8纵来电报问封锁哪个。

    他火了:你们是“吃草的”呀! 完不成任务就通报谁,不管你是谁。

     他就:有什么了不起的?顶多就不选我当中央委员呗。

     李作鹏因能喝酒得名“大烧锅”。

    刘亚楼因上述原因被称为“肝火王”。

     有的老人说他发火也能发到点子上。

    不管发火不发火,都是连讲带比划。

    同样一句话,从他嘴里讲出来,或是骂出来,味道就和别人不一样。

     他讨厌几棍子打不出屁的人,讨厌懒散、不学无术的人。

    谁睡得早了点,他也不说话,进屋把灯打着,再把抽屉拉得“唏哩哗啦”响,把你折腾醒。

    谁起来晚了,他进屋把窗打开,再拽一阵抽屉走人。

    而他,点灯熬油,就在双城翻译了《苏军司令部工作条例》。

    他在伏龙芝军事学院学习过,在远东军区当过少校参谋,啃了5年黑面包,俄语非常好。

     能干会干,还能玩会玩,玩起来像干工作一样精力过人。

    被战争兴奋得连梦乡也硝烟迷漫的军人,也真该调节调节气氛。

    跳舞,打猎,“吹牛”(这是一些老人原话,相当于今天的“神聊”,“侃大山”)。

    双城那个小地方,有舞没处跳,到了哈尔滨有机会是必跳的。

    打猎可以,也只能忙里抽闲玩玩。

    “吹牛”最大众化,又方便。

    往那儿一坐,古今中外,海阔天空,一会儿就聚一堆人。

     一次,讲起他19年当营长时,林彪看见了他。

    瞅一阵子,摸着他的脑袋说:这个小营长不错。

    他说:“林总”说我是个小营长,他才多大呀,不就是个24岁的小军团长吗? 有时,林彪也踱过来当听众。

    刘亚楼就站起来,叫声“林总”,或是“101”⑤。

    林彪就说:讲,讲下去。

     对于林彪和罗荣桓,刘亚楼一向都是很尊重而又恭敬的,当然也就谈不上发火了。

    没有人会对此产生什么不舒服的联想。

    刘亚楼对林彪和罗荣桓的敬重,就像大家对他和林彪、罗荣桓的敬重一样。

    有的老人讲,林彪有事找刘亚楼,刘亚楼经常是小跑着去的。

    同样,司令部的参谋和处长到他那儿,也常是小跑。

     一个典型的内向型性格,一个典型的外向型人物,配合、相处得默契、融洽,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其实,不可思议处有时正是可思议处。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德国陆军总参谋长古德里安说:“一个理想的参谋本部军官应该具有下列各项美德:忠于自己的信仰,机智,有节制,有牺牲小我的精神,具有强烈的个人信念,并且有才能将各种信念告诉他的指挥官。

    ” 这些美德,应该说刘亚楼都具备。

     有的老人说,刘亚楼的建议,几乎没有不被林彪采纳的。

     从1947年夏季攻势开始后,共产党人在黑土地上的每次胜利,都有他的智慧在闪光。

     除此之外,刘亚楼的贡献,是在司令部建设上。

     用“小米加步枪”形容共产党军队装备之落后,是再准确、形象不过的了。

     用“小米加步枪”来形容内战初期一些部队的司令部工作水平,也同样准确而又形象。

     游击战和正规战的司令部工作,是有很大区别,甚至是截然不同的。

    即便是游击战,土八路的一些参谋也不能说是称职的。

    该参谋的不参谋,不该参谋的瞎参谋,有的甚至不经请示就擅自调动部队。

    一些堪称游击战专家的师团长和纵队司令,也不习惯于司令部的参谋